司南誉怔了怔,期期地道:“不敢!”中年人踏进门来,这才向“土行仙”作揖道:“老爷子,今天是什么风送您来的?”“土行仙”嘻嘻一笑,道:“是—股邪风,邪得紧。”说完,目光转向司南誉道:“小子,这位是掌柜邪老四,以后你路过尽可来吃喝,免费!”司南誉略一欠身,道:“邪掌柜,失敬!”邪老四打了个哈哈道:“哪里!哪里!欢迎随时赏光。”“土行仙”大咧咧地道:“老四,多备酒菜,老夫要与这位南宫世侄尽欢。”邪老四躬身应道:“是,已吩咐下去了,马上送到。”“土行仙”又道:“老四,闻到羊膻味么?”邪老四略略一窒,道:“闻到了,老爷子您的意思是……”“土行仙’’沉声道:“马上设法找出来。”邪老四躬了躬身,道:“是,小的马上着人去查!”
“要快!”
“是!老爷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了,就这件事!”
“小的告退!”然后又向司南誉拱手笑笑道:“少侠,失陪了!”邪老四退出,阁楼,小二已送酒菜来,态度之间,十分恭谨,司南誉冰雪聪明已瞧出了端倪,这酒楼无疑是“空空门”的弟子开设的,所以才会对老偷儿如此敬重,而这阁楼当是为自己人所专设,倒是什么羊膻味这句话有些费解,待送酒菜的小二离去之后,司南誉忍不住问道:“前辈,刚才说什么羊膻味……”“土行仙”翻起白眼道:“我们不是找人么?”司南誉心中一动,道:“是呀!可是……”土行仙”端起酒杯道:“没什么可是的,痛快地喝上几杯,养养神,好办事。”司南誉不再言语,他隐约地领悟到所谓膻味等等,定是空空门中的暗语,这是不便追问的,立即放松心情,专注吃喝。
整整一个时辰,邪老四才又出现,先向两人分别敬了酒,然后才正色道:“老爷子,幸不辱命,小的们已经找出羊膻味的来源,不过……”“土行仙”瞪眼道:“不过怎么样?”邪老四道:“膻味发自三十里外的甄家集!”“土行仙”点点头,道:“好!办得好,有人盯着么?”邪老四没开口,用右手比了个很古怪的手势。“土行仙”一摆手,道:“没你的事了!”邪老四施礼告退。“土行仙”举杯道:“我们干了这杯上路。”
甄家集是个大镇,地当通衢,商贾云集,客旅星聚。凡属热闹的地方,少不了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俱全。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司南誉与“土行仙”来到了地头,刚刚抵步,便有一个街坊混混型的短装汉子迎了上前,朝“土行仙”打了一躬,道:“小的马七见过老爷子!”“土行仙”点点头,道:“膻味何处飘传?”司南誉知道这汉子是空空门弟子,所以并不感惊奇,静静立着。马七恭谨地道:“老爷子来的正是时候,事情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刚才有同参传来消息,正点子被歪点子拖住了尾巴。”
“噢!歪点子什么来路?”
“不知道,仅仅看出相当扎手。”
“下落呢?”
“今晚三更,双方将在镇西地藏王庙后面七层灵塔的顶层会面。”
“双方约定的了?”
“是的,小的所知就这么多。”
“好,没你的事了,去罢!”
马七恭施一礼,转身离开。司南誉开口:“前辈,地藏王庙是什么去处?”“土行仙”道:“是个相当隐僻的地方,平时少有人迹,那灵塔是供人寄放骨灰的。”司南誉“哦”了—声,道:“此刻距三更还早,我们怎么办?”“土行仙”想了想,道:“我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到现场看看形势,然后再决定行事步骤!”司南誉当然无话可说,跟着“土行仙”在街头小吃店打了尖,然后动身奔往地藏王庙,到了地头已是二更初起的时分。灵塔高七层,在庙后约一箭之地,巨柏掩映下,显得十分阴森,塔门是锁着的。两人飞身上塔,直登最顶层,里面是空的,径丈方圆,要想隐身,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地方选得实在绝。“土行仙”朝四面洞窗望了一遍之后,道:“你可以隐伏在下一层,待机而动,老夫判断对方必定是由外直升顶层,恪于原则,老夫不便参与,当在附近藏身,必要时给你策应,现在就开始等吧!”说完,出塔由护栏飘坠而下。
司南誉循石级到了第六层,专没摆放骨灰的架子上,正面摆了近二十个骨坛,其余左右两方还空着,架子靠壁的空隙倒是很好的隐身地方。现在距三更还有一个更次,司南誉仔细盘算了—阵之后,又回到顶层,从窗洞外望。迷蒙的上弦月即将从树梢沉下,借着形势,居高临下,可以望得很远,如果对方来临,不难及早发现。与“讨债人”约晤的究系何许人物?约晤的目的何在?这在事先是无法猜测的,司南誉只是奇怪,“空空门”的人何以能这么容易便探到神出鬼没的“讨债人”的行踪?空气是死寂而阴森的,只时而有一两声夜枭的凄鸣。等待是十分令人难耐的事,司南誉用思想来打发时间一—
“讨债人”肯不肯说出百花会主的来历?如果毒杀玉郎,企图嫁祸的凶手确是百花会的人,那自己与“讨债人”将站在同一条线上。“百花会主”带走了“玉琶妖姬”,为的是什么?“南天鬼女”是这一带为首者,她会是凶手么?妻子李忆凤由她胞姐李筱娟护送回家,不知情形如何了?……正在想得心乱神疲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宿鸟惊飞扑翼之声,不由心中一动,以“讨债人”这等身手的人,行动是不会惊动宿鸟的,极可能是“土行仙”提出的警号,唤起自己的注意,当下忙展动目光,透过窗沿外望,一条人影已到了塔前的空地,凝神一望,来的赫然是“讨债人”,他又恢复了“无戒和尚”的那身员外爷打扮,登时精神大振,激动中带着紧张。“讨债人”作势耸身。司南誉忙退下到第六层,隐在骨灰架子后面,倾耳凝神。上一层,有人落人的声音,很微。突地,司南誉发觉眼前有双眸子在闪动,塔内昏暗,那对眸子有如两粒寒星,十分怕人,像夜猫子,不由为之心头大震,来不及分辨对方面形,眸光骤然消失,只见一条灰影闪升顶层。是谁?不像是“讨债人”,那该是约会的一方。顶层传来了话声,低沉,但颇不陌生。
“你就是以杀人为乐的‘讨债人?”
“不错,但并非杀人为乐,朋友是谁?”
“也无妨称作讨债人。”
“噢!朋友约区区来此,有何指教?”
“咱们开门见山地说,你最近毒杀了一个幼童?”
司南誉心头剧震,这不分明指的是玉郎么,他是谁?“讨债人”的声音道:“朋友就是为了这个而找上了区区?”
“不错!”
“朋友与‘展烽’是什么关系?”
“这你不必管,你且说说毒杀幼童的理由。”
“并非区区所为!”
“嘿嘿,你不敢承认也不行。死者身上有你的标记。”
“区区已经向‘展烽’当面解释过,是有人故意栽诬,以敌制敌,图收渔利。”
“谁?”
“区区正在查证之中。”
“老夫不信。”
“朋友准备怎么样?”
“把你葬在这灵塔里。”
“朋友有这能耐么?”
“绝无问题!”说着,声音突转大道:“司南誉,你上来!”司南誉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竟然早已发现了自己。声音入耳极熟,他猛可里想起来了,对方是三才门主邱文俊,想不到他会出头管这件事,可能他是从李家得到的消息。“轰”然一声,整座塔都晃动起来,想是双方对了掌。“哪里走!”喝声中夹着风声。司南誉再不迟疑了,立即窜上顶层,不见人,向外一张,两人对峙在塔下的空地里,于是,也提气轻身飘坠当场,一点不错,正是三才门主。“讨债人”寒声道:“你们是约好了的?”司南誉星目电张,沉声道:“在下是得讯而来,与这位朋友无涉。”他称邱文俊为朋友,目的原是不愿暴露他三才门主的身分,但听在邱文俊耳里,却极不是味道,他曾一度是他的泰山大人。“讨债人”目光一扫二人,道:“你们同一目的,怎说无涉?”司南誉沉声道:“讨债人,在下只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据实相告。”“讨债人”冷冷地道:“说说看?”司南誉一字一句地道:“百花会主到底是谁?”“讨债人”后退—步,道:“对不起,区区不能告诉你。”司南誉目中煞芒一闪,道:“这不能由你。”“讨债人”嘿嘿一声冷笑道:“展烽,你仗恃有人助拳,所以才大言不惭,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