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曾经说过,有些人注定回成为仙,而有些人再怎么努力,那个高度都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不说这些了。”苏暮槿斜靠在长满青苔的方石上,闭上眼睛。苏暮槿虽然说不上什么注定成仙,可她有着日仙的血统,一想到这,她总觉得亏欠了别人什么似的——特别是那些苦心修炼的人,他们可能用尽一生都没法追赶上自己——心头好不踏实。
她摇晃脑袋,把心中的杂念甩开。
散步时,她见识了一些新的武功招式。她硬是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让她耳目一新的事物上,借此机会在脑中演练——即使自己能不能恢复都还是未知。
“苏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正午的太阳已经摇摇欲坠,在空中留下最后一抹夕阳,伴随而来的是笪千潭的呼喊。
是要吃饭了吗?
“在这。”苏暮槿腹部发力,把身子抬起,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笪千潭招手。
“我找了好久。”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苏小姐怎的跑到如此远的地方来了?”
“没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笪千潭没有急着让苏暮槿回去,而是坐在了她的身边。
“很安静的地方。”他轻声地说道,为了和这里的气氛相匹。
“嗯。”
“感觉怎么样?”
苏暮槿耸耸肩:“这会儿多半是恢复不过来。”
“果然还需要等方谢大侠出来啊。”笪千潭双手向后撑地,脑袋后仰,看着天空。橘红的夕阳几乎被暗蓝的夜色笼罩,还剩散乱的一点正浮在远处的迷雾中。
“我们到这有多少天了?”
“还有十五天到他闭关一年。”
苏暮槿鼓起嘴巴,嫩白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揉捏一番。然后她叹出口气:“啊——这几天真是难熬——万一,万一方谢他不是一年后出来呢?张途……还是张奕房说过,闭关超过三百多天身体会支撑不住,可方谢这回不是铁了心要成仙?要是这样,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突破凡人的极限。”
“他应该不会勉强自己吧……”笪千潭没底气地说着。
笪千潭和张奕房聊了很多关于方谢的事情。方谢在他心中,渐渐有了个具体而细致的形象——那是一个七尺中年,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身高略有缩减,腰椎也稍有弯曲。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也有说是因为出家当过和尚,所以习惯把头发打理得很短。笪千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描述,想起了陈聪,他也是一头很干练的短发,长在头上,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方谢很执拗,毫不顾忌地表示自己一生都在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不过心地善良,脾气怪,但不是难以相处——笪千潭至始至终不能理解,一个怪脾气的家伙,为什么会不难以相处?
这些都得等真正见过方谢才能下定论。
而且方谢的交际很广,大多是青壮年时期结交的各路豪杰,并且有许多令人向往的交友趣事。
“如今的武林就和大尚一样,没什么新鲜血液,流传出的脍炙人口的故事几乎都是我们上一代——那些武林前辈们之间的事。现在就像一滩死水。”张奕房是如此跟笪千潭说的。
“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事发生的过于久远,时间让它们发酵出了传奇色彩。”笪千潭说。
“噢,笪老弟,这是个好观点!”张奕房鼓掌喝彩,“不过这和现在还是有些不一样哦——如今各个帮派都交集甚少,以前除了文坛阁外,还有天哮的‘登云会’,中原的‘百家论道’,茶庄的‘品茶季’……各种各样的江胡盛况,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江湖和大尚是唇亡齿寒的,”一旁的张途说道,“大尚气衰,江湖自然就没了生机。”
“不过随着乱世的到来——”张奕房没再往下说,供笪千潭自己去遐想。
乱世到来——
江湖就将焕然一新。一切有所预谋的、有所贪图的人就会彻底把这潭死水搅动得浪花飞溅。
“笪千潭?”
“啊,”笪千潭摇摇脑袋,“坐在这很舒服,有些走神了。”他站起身,拍拍有些沾水的裤子,把手伸向苏暮槿,“去吃饭吧。”
苏暮槿抓住笪千潭的手,从地上起身。
三从方的伙食并不是特别丰盛,蔬菜的种类有很多,但肉类却少得可怜,为了保证肉能长久产出,三从方的人都有计划地屠宰家禽,因而平日虽然有肉吃,但不够人大快朵颐——这是对苏暮槿而言,在文坛阁的那段奢华时光,把她的嘴养得挑剔,好在她从小是吃狱食长大,马上就习惯了这里的平淡。
总比牢房的残羹剩饭好。苏暮槿津津有味地吃着眼前红红绿绿的蔬菜瓜果。
“外头好热闹啊。”张途夹着吃得,不紧不慢地问一旁的张奕房,“知道怎么了吗?好像就从方才才开始。”
“师兄不知道吗?这几天是家书日啊。”
家书日。三从方因与世隔绝,而这些前来修炼的人又并非无亲无故,自然渴望和家人聊及近况,因此每三个月的月末,三从方都会有专人把书信寄出和取回。这个频率是方谢制定的,相隔太长,会让这些徒儿有归心;太短,又会打破与世隔绝的氛围,三月最好。所以最终就演变成如此,至于到底为何是三月。
“‘我就是这样想的,估摸差不多’。”张奕房模仿着方谢的声音,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很随性的人啊。”
“确实。”张途同意笪千潭的看法,“师傅在许多细枝末节上丝毫没上心——”
“除了武功外。”何俊伊笑道,“我还记得自己被师傅罚跑天行道的事情。”
“那是很早以前了。”那时张奕房还没进入三从方,张途和何俊伊也只是孩子。
屋外传来敲门声。
“付师兄?”张途起身,“有何事,现在来?”
“啊,”付凤海摸摸头,他神情非常严肃,晃了晃手中的信件,“你们定想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把信放到桌上,里头滑出娟秀的毛笔字,看上去是女人的笔迹,只有寥寥几笔:
儿,尚亡,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