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汾州主城过去有五天,坚、楚两国使者都已平安抵达,但盟约的签订却迟迟没有着落。
苏暮槿接连几天都坐在一边旁听,她对政治的了解只来自古籍上各种人物的对话。盟约之事到了眼前,她才意识到其中有大学问,好在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她只需看康瑞和杨入他们在公堂上于其他两国周旋即可。
就算那些来使说话再隐喻含糊,苏暮槿也大概能明白各国之间的苦楚了——西国在汾州、青州的兵力已经被腊柴人削弱到几乎无法抵抗的地步,若腊柴人全力进攻,他们很可能就此溃败;楚人虽骁勇善战,开出的条件也极其严苛,他们预备在帮西国打败腊柴之后,将腊柴所占西国的汾州、青州之地尽数归于楚国,这样的条件,西国自然不会答应;至于坚国,他们的来使提出的要求就让苏暮槿不解其意。
坚国同意共同抵御和消灭腊柴族,但不知是何缘故,在此后限定了地区范围。
看着眼前好似无止境的讨论,苏暮槿想起在岚风的时候,不同帮派的人也都焦灼在蝇头小利上——不过现在可不是蝇头小利了,他们代表的是一个个独立的国家,肩负成百上千万人的命运。如此慎重小心,也可以理解了。
可苏暮槿自小就没有把耐心放在这种事上,到了洽谈的第四天,她寻思反正前几天自己也没说任何一句话,就索性不去官府了。一早起来,她叫士兵给平天卿传话后,独自一人离开了住宿,连车鹆良都没带上。
一直被人们的言语侵扰,她想寻一片宁静之地。
她穿好一身便捷而朴实的衣服,徒步走进了繁华的主城中。
上次戒严,主城还启动了几次戒严,不过,不安的百姓不消几日就习惯了,他们已经对来回巡视街道的卫兵见怪不怪,热切的气氛慢慢回到主城,苏暮槿又能感受到初次来主城的那种氛围了。
想到初次到主城,苏暮槿决定再去一次校场。
和第一次看到时变化不大,不过也就才过几天,变化大那才是怪事。
我好像比那些士兵还起得早一些。
苏暮槿纵身一跃,腰际正巧擦过拦在校场外头的木桩,翻过后落到砂砾场上,发出一声很轻的沙沙声。校场的沙地非常不平坦,从这些高低起伏的地势上,不难看出那些士兵平日都集中在何处练兵。
穿过沙场,苏暮槿站到了中央。
这就是之前和卢天欧切磋的地方,我就站在这里。
那时还是人山人海,现在只有寥寥无几的路人偶尔经过,他们看见小孩——还是女孩,在校场里闲逛,起先是惊讶,马上意识到这位就是神子大人,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开。
“喂!你哪进来的?”有人在后头喊她。
苏暮槿转过身。
“噢!是神子——”
如今正值夏日,士兵穿着麻织背心和大裤衩,脚下没有踩鞋,大大咧咧地走出廊道,见来人是苏暮槿,立马换了副恭敬姿态——可平常都是和汉子们打交道,苏暮槿虽是小孩,但也是个女人,他觉得舌头竟绕在一起,说话也不利索了。
“大人竟亲自来此,总得给我们说声,好、好让大伙招待一番。”
苏暮槿听得出来,这个满身肌肉的壮汉想用比较正式的言语同她交流,可平日从未读过书,结果说出来的话像个“四不像”。
还真是可爱的人。苏暮槿微笑了一下,道:“不烦劳各位,我来这,想找找卢天欧。”实际上,她来之前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顺口说了。
“卢大哥啊,他昨天就被叫去守城了,”士兵指了指北面的城墙,“现在还在那头,城楼上。”
“这样啊……那其他人呢?我听鸡都鸣几次了,这校场如此安静?”
“大伙儿几乎都去了,校场就留着我们这些新兵。”士兵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老大说我们没法担任护卫城池的重任,让我们在这边等候调遣,所以难得有个休息,大家都偷懒没早起。”
这可不是好习惯。苏暮槿如是想,但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休息也好,到时腊柴人真打进来,精力不充沛可不行。”
“大人所言极是!”士兵灿烂笑着,“大人,那卢天欧不在……您准备接下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苏暮槿听到这样别扭的用词,忍俊不禁道:“这么大的主城,应该不会只有卢天欧一个会武功的人吧?”
士兵不明白神子为何噗哧一笑,他摸了摸脑袋,道:“有是有,但大多只是坊间传闻,大人武艺高超,他们那些三教九流,必然不入您的法眼啊!”
“没事,我又不喜好和别人争斗,就想同他们聊聊。”
“那……北冀坊有一个,”他闭眼思考了片刻,“被人称‘闭眼大师’,是个和尚——噢!北冀坊有个净深寺,您往那走就知道了,很显眼的一个寺庙,里头有大概二十左右和尚,那住持号探法大师,是咱们这儿德高望重之人,您应该去见一见。”
“探法大师。”苏暮槿念叨着,“这位住持有过什么事迹?”
士兵有些苦恼,探法大师德高望重,大家都知道,可若详细到事迹——“我听说他曾救下过一家村夫的女儿,那女儿在山上和父亲走失了,是大师亲自领和尚们去山上找的。”他说完这例子,自觉有些不尽人意,可一时紧张,想不出其他事情,语塞地站在原地。
“这样啊……我会去看看那位‘闭眼大师’还有‘探法大师’的。那北冀坊具体在何处?”
“具体在北门之北,那里有北冀坊、阚崇坊、聚财坊……”
“好了好了,”苏暮槿生怕他把整个北面的坊都一一举出。反正在北门那边,到了就知道,于是她连忙打住,道,“多谢,我这就过去。”
“哎!请大人慢走,我去给您开门——”
“不必了。”苏暮槿说完,再次起跳飞跃,留下士兵一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