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是为了顾全大局,不过——我们之前有见过面,他没把这事告诉我。”
路赫崇的食指抵着右眼眶,思索路渝穹刚才的描述。女人,实力深不可测。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只不过他不解,为什么她想杀死路渝穹。
“对了,”不能再同这些孩子们聊这个话题,过几天,父亲会妥善处理这些事情,路赫崇想打听另一个人的情况,而住在茶庄的路天茈应该会清楚,“天茈,路晟严来茶庄三年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路天茈不知所措,刚才还在说路渝穹的事情,二叔怎就忽然把话题转开了?
“怎么样……是指什么方面?”她皱眉,不想回答模棱两可的问题。
“该怎么说呢。”
路赫崇看她的反应,似乎还不知道路晟严就是下一任庄主——她不知道,说明父亲没说,那他也不能说。
“小弟的孩子,在外头生活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回到茶庄,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还能过出怎样的生活?”路天茈笑着反问,“他来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一下就习惯了这里,而且跟昌荣家的几个孩子关系不错。”
“哦。”路赫崇晃了晃脑袋,“那就好。”
路天茈所说的昌荣家应当是指尚书季昌荣,在尚国游历的半个月,苏暮槿听过他的一些事情,简而言之,他在尚国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来!边吃边说。”
不知不觉,五花八门的菜已挤满桌子。
路赫崇举筷子在菜上抚了一遍,示意大家快用餐。
“二叔,我怎么看你对渝穹毫不关心啊,”路天茈不满地抱怨,“刚刚还在说他的事情,突然就开始说路晟严了。”
“唉。”路赫崇明知逃不掉这件事了,只好说道,“我才刚来,茶庄这些年有什么事,我毫不知情,虽说有人在茶庄行凶,可我没有头绪啊,总不能信口开河,指点江山吧。”
“所以刚才他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而且苏暮槿也在。二叔,你不觉得最近的茶庄有股邪气?”
“邪气。”路赫崇听后苦笑。“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直觉。”
“别胡思乱想。”他把菜夹进她的碗里。
沉默许久的苏暮槿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听说过显仙吗?”
路渝穹和路天茈马上摇头,而路赫崇则不动声色,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以前在古籍里看到的一个仙,叫显仙。故事中,显仙帮寻死的樵夫完成了愿望。”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的?”路渝穹没听出这和茶庄有什么关系,他瞥了眼路赫崇,发现他在认真听苏暮槿讲。
是《寻异录》里的故事?不过后来我在空闲时间翻阅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显仙这个说法,而且“显”是怎么写的?
“樵夫是在一座山上遇到显仙,而那座山的名字,就是离山。”
路天茈大为震惊,她当然知道茶庄就是建立在离山之下。而且看样子,苏暮槿也知道这回事。
她不确定地问道:“是‘离别’的‘离’?”
“嗯。”苏暮槿直言,“就是我们现在在的这座离山,一样的名字。”
路赫崇听后笑道:“还真是巧了,是在哪看到这个故事的,哪天我也要去看看。”
“记不清书名了,还是很小的时候看的。”
路赫崇的态度有些过于亲近,他说自己想去看,但看的模样,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而另外两人——
苏暮槿小口喝汤,瞄了他们一眼。
这两人不知道显仙。
她做出结论。
待在茶庄的三天,让她确信了一件事。在茶庄和外面的世界不同,以前,无论是百苦教还是烈成炬,都是实打实的武功交锋,输赢一目了然。但在茶庄不一样,许多不可告人的事情都隐藏在朝阳的焰霾之下。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
她要选择相信一些事,也得怀疑一些事。要在这错综复杂的人心中保持立场,她就必须做到信任自己的判断。
谁都可以怀疑,但不能否定自己。
所以现在,通过观察几人的细小动作,以及散发出的气场,她确信路赫崇知情,而另外两人不知情。
“那还真是可惜。”路赫崇叹息,“既然如此,那你说说那个显仙的故事具体是怎样,如何?”
“好啊。”
苏暮槿便把黄粱所说转述给三人。
路渝穹听得非常仔细。
神子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她说这个故事定有她的用意,她想告诉我——或者我和天茈姐什么?
他摇着陶瓷勺子,将汤面的油柱融在一起,很快,排骨汤上浮出一个巨大的油面。
他把显仙的故事和祖先路窅冥的事放在一起。路窅冥在离山躲藏了数年,出来后忽然习得强大武功,并且学会煮茶之艺,自此飞黄腾达、扶摇直上。这和故事里那个樵夫简直如出一辙。
她是想说这个吗?
路渝穹想从苏暮槿眼中读出什么,可那双水亮的双目没有看向他,而是越过路赫崇的肩膀,眺望被夕阳烧成火海的云际。
苏暮槿嘴巴说着显仙故事,注意力却放在东方的火烧云上。她发现,那些火红的云朵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就像位于前面的云把阴影压在了更东方的云棉里。
待她说完,路天茈转身对路渝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龙吟宫了。”
“就要走了?”路赫崇还意犹未尽,结果二人已经起身,看来早准备这么做,“饭菜还没吃完。”
“庄主说了,接下来我们还有是要做,”路天茈面露苦色,“我还是求了半天,才让父亲许我们过来一下。”
路赫崇无奈道:“好吧,我送你们下去。”
“不用麻烦了。”路渝穹礼貌地回复,仿佛面对外人。
“二叔,我们走了!明天再来找你。”路天茈嘻嘻哈哈地推着路渝穹走下楼梯,而路赫崇和苏暮槿则起身目送他们离开。
没多久,他们的声音就消失在暮色中。
“那个,路赫崇。”苏暮槿叫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路赫崇转过身。
“现在就我一个不是茶庄路家的人,”苏暮槿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讶,“我想问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路赫崇品味她严肃的语气,预料接下来的问题会很犀利。他一言不发,笔挺地站在苏暮槿面前。
“路晟严就是下一任茶庄之主。”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