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钟楼空无一人。
这里没有放置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而不需派人看守,苏暮槿闲庭信步走上了最高处。龙吟宫那边灯火依旧通明,浮光落在人的身上折射出点点星光,依稀能瞧见人们的行踪。
苏暮槿纵身一跃坐上栏杆,脚下离地十几尺。
这里非常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能让她好好思考之前还未想通的地方——到底是谁想控制贪欢笑?
说起来,贪欢笑是神剑,按说神剑的传承方式是弑主传承,如果真有人想得到贪欢笑,必然要杀死上一任主人才对——那贪欢笑的上一任主人是谁?
而且,从听到“贪欢笑”这个名字后,苏暮槿便意识到自己来茶庄的意义可能不仅限于探查路家的秘密。
笪千潭遇见的那个神秘老者独孤厉,十年前就提到过这把剑,说是他的毕生追求,现在这把剑出现在茶庄,他难道和茶庄有什么关系吗?而且笪千潭还提到了,带他见独孤厉的是一个青年,那个青年又是哪方势力?
“黄粱,你还记得笪千潭说过什么有关独孤厉的事吗?”她记不太清了,“就是他当时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找贪欢笑这类的。”
“没说。不过独孤厉告诉他,反噬回转是从狄禅宗学来的。”
“又是狄禅宗。”
苏暮槿听后心里一惊。
零碎的信息在脑中浮现,但还不足以将真相拼凑。
我要静下来把整件事情从头至尾梳理一遍。
她双手扶在栏杆上,免得自己被大风吹下去。
可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从何开始的?倘若按照已知的信息,最早应该是笪千潭遇见独孤厉,那个隐居山林之人希望他帮忙寻找贪欢笑,这是十年前的事,而独孤厉在更早的时候,就与狄禅宗有过接触,并且习得了常人——甚至是我都一时无法掌握的反噬回转功法。
再之后就到了茶庄这边。茶庄的藏品阁内发现了不知谁放进来的贪欢笑,鉴于贪欢笑有引诱他人拿起的特性,可暂且假设它是被刚放入没多久,也就是七、八年前,晚于独孤厉那边发生的事。
戏剧性的是,又过了七年到现在,离庄三年的路赫崇将贪欢笑的剑鞘带了回来,而且是在狄禅宗的帮助下。
苏暮槿架起脚,迎着晚风。
狄禅宗和茶庄同在神州以北,有所联系合情合理,主要就是多出了一个独孤厉,那人还死了。
方谢师傅现在好像就在狄禅宗,去通知他们依皇的事情吧,他可能知道什么,等下次碰面的时候,要把茶庄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说不定能有所进展。
苏暮槿放弃拼凑这些有着千丝万缕的信息。她很想完成,但总觉得还少了一些至关重要的材料,使得这些事实是那么紧密却没法恰到好处地镶嵌在一起。过段时间,她能从方谢师傅那打听到消息,而且说不定过了今晚,一切困惑就能迎刃而解。
“有什么异常吗?”
论夜间视力,黄粱远超自己一大截。
“目前还没有,石碑、迷宫、龙吟宫,都很正常。”
“路渝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伸了个懒腰,想稍微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不过显然毫无帮助,只是差点弄得自己从五楼摔下去——虽然对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苏暮槿蠢蠢欲动,但实在不想和茶庄为敌。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大,身处异国的她没法寻得任何庇护。
“啧,”她想到昨晚有人袭击路渝穹的事情,冒出一头冷汗,“我怎么这么蠢,居然放他独自行动!那人的功力远在路渝穹之上,昨天他是好运逃过一劫才生龙活虎,现在我不在他身边,万一有不测就麻烦了。”
我去保护路渝穹,肯定算不上与茶庄为敌,还是同盟关系,除非想杀死路渝穹的人也是路家人。
路家会武功的女人不多,路天茈可以排除,只可能是那位赵氏,但赵氏可不姓路。
而且苏暮槿基本把赵柔航排离事内。她的儿子是路弊,在调查茶庄中可算得上功不可没,如果他的母亲真有意要隐瞒路家秘密,应该不会放任他来来回回阅读那本书。
不过这只是苏暮槿的武断推测,毕竟她还从没见过赵柔航。
“把路渝穹的位置找出来,我们分头行动。”
苏暮槿说完从高处跳下,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脚踩空中,踏出一层不可见的台阶,轻盈地走回到地面。
黄粱则从她肩膀跳下,向石碑那边跑去。
苏暮槿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赵氏想杀路渝穹,那刺杀者是谁?而且那晚炸开树木救下路渝穹的,又是何许人也?
苏暮槿以正常走路的速度向茶庄中心走去,同时回忆那晚发生的点点滴滴。
路渝穹和我在墓地谈话,他告诉我虞甄宰的死很蹊跷,因为她虽然早逝,但丈夫却没能当上茶庄之主;还说了小时候四人间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虽然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但他当时没说,而是转移话题;最后说的是路平可能杀死了路深昴,说了他和艾宓之间的暧昧关系。
应当就是这三件事。
随后,等我离开的时候,他就被袭击了。
一旦想到这件事,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不过现在我似乎能解释一件事。
路祯崇之所以没能当上庄主,是因为他的父亲路冶阳霸占了他的位置——历任茶庄之主的任期长短不一,但大多在二十年左右,可路冶阳如今在位四十年左右,几乎是其他人的两倍。
是啊,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今的茶庄之主本来是路祯崇,他的妻子死了,可却没能得到该有的位置——难道真正想拿到贪欢笑的不是路冶阳,而是路祯崇?!他可能想那贪欢笑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夺回来。
这好像说得通。
再向前推测一下,路祯崇最近几年回想起贪欢笑的事,并希望控制那把魔剑,所以他的弟弟便鬼使神差地把剑鞘带了回来。
倘若他真是真正的茶庄之主,是不是佐证了一点——茶庄夫人的早逝是成为茶庄之主的身份证明。
但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了。路晟严今年十六岁,没有婚约,他为什么会是下一任庄主?难道他的妻子注定早逝?
苏暮槿有些烦躁。
这些前因后果全都乱套了!一个尚未娶妻的人却被认定是庄主,而庄主夫人必定会早逝,如此一来,岂不是一切都成了注定?
注定?
显仙的庇护是气运,气运不就是气数和宿命?这一切都指向“注定”二字。
想到这,苏暮槿不寒而栗。这个显仙简直把路家的子子孙孙当做自己的玩物,肆意安排他们的命运,如同早就写好的故事书,他们在世一生,只是白字黑墨下的绘声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