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般天气。”一青年有些烦闷地坐在山崖角,手中的狗尾巴草合着浪潮的拍声在不断摇摆。
他左脚伸出悬崖,右手则抱住折曲的右腿,脑袋靠在膝盖上,喃喃自语。
“柳庵幼!”
另一个青年在远处招呼他。
“干嘛?”年轻的柳庵幼转过身,今天的练功时间已经过去,他应当没有事情了。
“快来快来!”对方压低声音呼道,“小正出海回来了,他说遇上了一件怪事,要与我们说,就等你了。”
“哦?”柳庵幼惊喜,“小正总算是回来了。”他听到友人平安归来的消息,忍不住打趣道,“亏我们之前还说他的船被海浪给打沉了,这小子还知道回来!”
“可不是。”
青年走到了柳庵幼身前。他是柳庵幼从小的朋友,名为淮书,两人在十岁的时候正是加入海龙帮,从此便一直生活在琉璃群岛。他们接下来要见的“小正”全名易伸正,他的父母便是海龙帮的武人,他从小就在这长大,年纪比二人小不到两岁,所以叫他“小正”。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才。”淮书回答。
“这样啊。”柳庵幼点头,“你看东边,那边的天色又变成那般模样了。”
“唉,挺奇怪的,你还记得以前易师兄告诉我们的?就是说二十多年前,那边也有一次变成那样。”
“当然记得。”柳庵幼说道,“我就是想起他说的,刚才才坐在那边看。这连着五天都是那样的天气,太古怪。”
“说不定这就是小正要跟我们说的,”淮书兴奋地拍了拍柳庵幼的背,“那小子这次就是去东海了。”
柳庵幼加快步伐。
根据他们那位不正经的易师兄,易炜光——也就是易伸正的亲哥所说,在二十多年前,东边曾发生过一场让他记忆犹新的变天,易炜光那时才四岁,但他口口声声强调,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看到的场景。他说整个东方都被厚重漆黑的云层遮盖,就像有人在天空砌上了一排排的转头一样,不过那些云层也并非密实,而是如同芝麻一样密密麻麻地散在天空,一层一层的,让人看了非常压抑,伴随黑云的还有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及耀眼的树根状闪电。
当时柳庵幼还不信,以为是易炜光夸大其词,而且他来琉璃群岛也有十多年了,从没见过他口中的奇景。
不过现在他信了。
就在五天前的下午,一阵闷雷在远方炸裂,柳庵幼估计整个琉璃群岛上的人都应当听到了那声闷雷。
大海之上,打雷下雨的天气不少见,不过如此强劲的雷声——它的音波狠狠地将海岛上柔软的草木冲击到歪斜身子——柳庵幼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听到。
易炜光很早以前说过的故事瞬间就跳进了他的脑中。
接下来,远东天空的异变和易炜光所说的如出一辙。
那些漆黑却又弥散的云朵从蓝天中慢慢冒出,就像女娲补天之故事一样,仿佛天空的某处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将天之上的东西倾斜了下来,那些黑色的东西——柳庵幼甚至不觉得那样的东西还能算是云——开始蔓延开来,伴随不断发出的雷声和闪电,没过多久,整个东面就变成了一团黑,与黑云交界的地方则由深灰到浅灰,最终,那些云层的边角被落日照得璀亮。
因为是下午,大家还在练功,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景象吸引,就连那些平日一本正经的弟子、护法、甚至长老都出面了。
没多久,帮主海玖现身,取消了接下来的练习,让所有人都回到屋中躲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说到风暴,柳庵幼这才想起易炜光所说的那个故事还有后续:黑云漫天,风暴骤降,海浪奔涌——不够这些事情不是易炜光告诉他的,因为那时的他才四岁左右,根本记不清楚。是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师兄在醉酒后说的,很早以前。
“小正!”淮书招手。
易伸正身边还站着另外的几个人,其中还有他的哥哥易炜光,这些人都算得上柳庵幼的好友。
“淮哥,柳哥!”易伸正招呼他们快来。
几人围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头桌边,桌上放着一些已经烤好的小鱼,柳庵幼不客气地抓起一只,大口吃起来,吧啦嘴巴的同时问:“小正,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你出海有五六天了吧?”
“别提了,”易伸正苦笑,拿着鱼骨头指向东边,“你们是不知道那边天气有多恶劣,我们的船都要被打翻了——而且还用内功护住了。要不是师兄们经验老到,恐怕早葬身鱼腹。”
几人都发出大小不一的惊呼。他的哥哥易炜光没什么反应,因为他们是一同出海的。
“你之前说你遇上怪事,什么事?”柳庵幼问。
“这怪事可不止一件,”易伸正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哥也能作证。”
“你赶快说吧,别在这装神弄鬼的。”淮树催促。
“第一件事,我们遇上了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怪鱼,还是陈师兄最先发现的。那些鱼大概这么大,”易伸正捏起自己的拳头,“比一个拳头稍小,它们是成群结队行动,似乎是把我们当做目标,一直跟在我们的船后。那鱼嘴就不停地张。”
他学着那些鱼的模样,张牙舞爪地开闭自己嘴巴。
“能张开特别大,比它们身子都大。”他哥哥补充。
“而且它们一瞬间就把一条被海浪打晕的鱼给吞了,”易伸正对柳庵幼和淮书使眼色,“你们是从陆地来的,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蝗灾。”
柳庵幼瞪大眼睛,他小时候见识过一次,那些布满天空的蝗虫刷的掠过谷地,留下凌乱的一片和农夫的哀嚎。
他忽然想到,东边那些黑乎乎的云层有点像蝗虫群。
“知道。”淮书点头。
“总之就是那样的鱼,很吓人。不过因为我们用内功阻挡它们靠近,那些家伙并没有过来,要是普通人,估计船都被它们给啃烂了。”
“有这么夸张吗。”一个朋友有些不相信。
“真的,说不定你下次去东海就遇上那些东西了。”易伸正严肃地回答。
“那第二件事?”柳庵幼觉得小正没理由胡说,他觉得出现那种怪鱼,和天色异变有很大关系。
易伸正的声音更小,仿佛说出来,这辈子都会改变:“我们看到了一大群活人,向更东游去。”
“要会游泳,肯定是活人啊。”淮书觉得他没必要强调一大群活人。
“可那种天气,那样的大浪,就算是我们也活不下去,可居然有一群人在游泳,这难道不可怕吗?”
大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又觉得那是死人,因为怎么呼喊他们,都无人搭理我们,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在逆着海水前行。”
“逆浪而行,怎么也不会是死人吧?”柳庵幼说。
“所以说,这是第二件怪事。”
“你们没看清那些人是谁吗?是我们帮派的?还是合气。”
“怎么可能是合气,”有人大笑道,“合气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到这边来,距离这么远,他们正要前往更东边,肯定要现在我们这落脚。”
“那倒也是。”淮书点头,他看了眼易伸正,“还有第三件事?”
“有是有……”他和哥哥对视一眼,“不过也算不上怪事吧,可能只是我们的错觉。”
“说来听听。”柳庵幼放下吃剩的鱼骨。
“我们离开了大概六天,对吧?”
“嗯。”柳庵幼点头,他还记得目送小正他们离开的那天中午。
“不过我们一直觉得只过了大概三四天。可能是因为一直乌云密布,看不着太阳,而且始终在波涛汹涌之中挣扎,所以淡漠了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