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哪来的?”
“茶庄。”
“茶庄?”女人噗哧一笑,“茶庄已经不存在了。”她打趣地观察少年的表情,结果让她大失所望。少年在听到消息的瞬间的确吃惊了,可他的惊讶时间实在太短,短到女人觉得,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事会发生——正常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路渝穹看穿了女人的心思。在他这般年纪,有如此冷静的头脑,足够他自豪。不过他没有精力展现自己的得意,而是说道:“这些花是您种的?”
“可能吧。”
路渝穹觉得她在敷衍。但不管如何,这些花肯定和她有关系。
“你手里的是剑?”她发问。
“嗯……是。”
“我头一次看到在晚上不反光的剑,”这个上年纪的女人展现出童趣,好奇地向他走来,“上面是涂了什么东西?”
“它就是这样。”
路渝穹持有贪欢笑已经很多天了,他没发现此事,更没意识到,剑不反光是多么异常的现象。“它好像一直是这样。”
女人的心被什么东西刺动了一下。她忽然一阵紧张。
她答应过莫厉,不会把贪欢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就连前段时间与德高望重的三从方帮助方谢见面,她都不曾说出任何有关“贪欢笑”的事——她甚至把反噬回转都说了。
可这一刻,她忍不住了。
贪欢笑,那是一把让莫厉魂牵梦绕最终疯癫的神剑。是她告诉莫厉的。
在这个世上,只有狄禅宗对贪欢笑了解最多,她把所知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莫厉。
贪欢笑是把亦神亦魔的古剑,它通体漆黑,能吞噬一切,以人的快乐为食,能带给持有人强大的力量,持有人曾经越快乐,最终能得到的力量也便越强悍,无疑是把让人醉心的双刃剑。
狄禅宗记载过一两则关于它的传说:持有者以为自己的快乐无穷无尽,想以此换取强大力量,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她会把这件事告诉莫厉,是因为莫厉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无法使用功法,想找到某种秘门,将此时挽回,她就顺口说了。
可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莫厉从此痴迷于打听贪欢笑的踪迹。最后,张贞霁实在忍无可忍,甚至开始恐惧这个软弱无力的男人,便在游州同他分手,再没过问他的下落。
通体呈黑,夺人欢乐。
眼前这少年手中的剑,就是那把神剑贪欢笑!
“贪欢笑……”
她想听到否定的答案,想看到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询问她在说什么,可结果——
这是路渝穹来到狄禅宗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你知道这把剑。”他上前一步,像傻子一样重复了一遍。“你知道这把剑。”
“你是从哪得到的?”女人默认了他的话。
路渝穹不明白,她何为忽然变得如此愤怒。
“茶庄。”
“茶庄?!这柄剑在茶庄?”
路渝穹被她的气势镇住了,他不知所措,僵硬地点头。
女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拥有这柄剑,应该知道,它是柄神剑。”
“是……”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做什么?”路渝穹还从没想过。他来狄禅宗,单纯是为了远离茶庄,远离容易勾起背上的是非之地,顺便调查一下这柄剑当年是怎么流落进茶庄的藏品阁。当然,神子嘱托过他,一定要看管好这柄剑,不能落入普通人手中,以免又惹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嗯……我只是想知道它的故事。”
“哈、”女人见少年竟摆出一副如此无知愚蠢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吐了口气说道,“你想听它的故事?我劝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自己的命吧!”
路渝穹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女人忽然转怒已是莫名其妙,现在,她竟说让他想想怎么保自己的命?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忍住即将喷发的怒气。他吞了口唾沫,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问道:“此言何意?”
“贪欢笑,这可是贪欢笑!”女人心烦意乱。
她很早就想忘掉莫厉。
就算和方谢谈及往事,她都心如止水,可现在,她却按奈不住情愫,她忽然想去寻找莫厉,无论当初他多么丧心病狂地想找到贪欢笑,她都能原谅。她能理解他,一个强大到足以纵横四海的武人忽然就沦落到那般境地,谁能忍受?
——荒唐的念头!
另一个反驳的声音从大脑深处高亢驳斥。
她痛苦地捂住脑袋。
“你……”路渝穹见她忽然这般模样,心里一惊。心想此人莫非精神失常,所以方才才出言不逊?“你还好吗?我带你去见大夫?”
“你叫什么?”她粗暴地甩开路渝穹打算搀扶她的手。
路渝穹知趣地站到她面前:“我叫路渝穹。”
“路渝穹,你跟我来。”她头也不回便往山林里走。
路渝穹没有犹豫,马上跟上她的步伐。
“我叫张贞霁,虽然你一个路家人应该不会进狄禅宗,不过你就叫我师姐吧。”
路渝穹估摸她怎么也比自己大三十多岁,这“师姐”实在有些难说出口。但对方态度强硬,况且在称呼上产生摩擦,实在是不明之举。他带头说道:“好,师姐。”反正他不打算再这么叫了。
他很快跟张贞霁走进了一座茶屋,四周寂寥无声、空无一人,两人相对而坐。张贞霁没有给他倒茶水的意思。
“我希望,”她的态度忽然又变得非常柔和,让路渝穹不由怀疑,她的精神应该真有问题,“你能把得到贪欢笑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
一上来就提出如此难为人的请求。
路渝穹有些犹豫。
“让我整理下思路。”
张贞霁点头,起身沏茶去了。
在这段时间,路渝穹逼迫自己回忆那些不想再回想的往事,将其中关于茶庄秘密的部分剥出,只专注在“贪欢笑之事”上。虽然有些复杂,不过机敏的他还是想到了一个自圆其说的故事,待到热茶端到身前,他也就开始叙说起半个月前发生在茶庄的部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