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轿撵匆匆在皇宫的石板路上前行,抬轿的太监一个个低眉顺目,不敢看轿撵上的人。
秦如霜闭目养神。
她其实不太喜欢宫中的轿撵,速度比不上马车,无论宫人如何小心,总是免不了有些颠簸。
不知道过了多久,略微颠簸的轿撵总算停了下来,秦如霜睁开双眼,大太监带她去的,却不是谢洵的寝宫,而是另一处偏殿。
偏殿门口,身穿水红色外袍的青枝正站在一旁,见秦如霜来了,连忙走了上去。
“王妃您来了,今日我来伺候你。”
秦如霜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看向青枝的肚子,说道:“你这月份也大了起来,怎么还能做伺候人的事情?是谁出的这荒唐主意?”
青枝一边扶着秦如霜往偏殿中走,一边解释道,“是我自个儿跟王爷要求要来服侍王妃的,今日是王妃与王爷的再一次大婚,我说什么也要陪在王妃左右,我可不放心让其他人来服侍。”
秦如霜自然知道青枝对她的情意,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随你吧,但有一点,待会儿万事都我自己来,你就坐一旁看着,可千万不能累到。”
秦如霜细心的叮嘱,让青枝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如霜一下子慌了,连忙抬手去擦她的眼泪:“怎么还哭了?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青枝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又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不是难过,我是开心的,您配得上王爷的爱惜,我是为您高兴!”
青枝激动的语无伦次,秦如霜只好扶她在一旁坐下,又安慰了她一番,才看向偏殿中放的东西。
这些东西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床上是一套叠好的凤冠霞披,还有一双红色的绣鞋。
这一整套嫁妆比当初她嫁给谢洵之时,不知道精细隆重了多少。
只说那凤冠凤冠上的珍珠,那个头,怕是寻遍皇宫也只能寻来这么一颗。
嫁衣上的刺绣是金线绣制的凤凰飞天图案,针脚细腻,布料平整,不知道谢洵准备了多久。
这样的一套嫁衣,就算是请来最好的女工,只怕也要花不少时间来制作。
就连穿在脚上的鞋子,也点缀了不少宝石,黄金的流苏在脚尖的地方熠熠生光,几乎能想象到当有一双玉足踏上这双鞋时,走动间带出的灵动,该是怎样的一番风光。
偏殿外还守着两个小丫鬟,听到青枝停止了哭泣,进来询问是否要伺候秦如霜穿衣。
秦如霜婉拒了,自己慢慢的穿上谢洵准备的这一套嫁衣。
穿好之后,秦如霜坐于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亲,可镜中的容颜,还像她那年嫁入怀王府一样令人惊艳,只不过那绝色容颜之中,磨去了一分锐利,增添了一分成熟的韵味。
青枝站了起来,看向镜中的秦如霜,小小惊呼了一声,“王妃还是那么漂亮!我替你梳妆。”
秦如霜摇了摇头,说道,“就这样吧,你替我将头发松松挽起,带上凤冠就行。”
青枝也不争辩,在她看来,她家王妃不管作何打扮都是好看的。
替秦如霜细细整理了头发,又描了眉毛,青枝拿起大红色绣花的盖头。
秦如霜微微低头,那大红的盖头就被青枝轻轻带在了她的头上。
光线被盖头阻隔,入眼满目都是红色。
秦如霜抬头问道:“对了,他既然要与我重新拜堂,那地方是选在哪里?高堂又是拜的哪位?”
秦如霜在心中默默想起秦将军那张脸,甩了甩脑袋,心说若是谢洵不知趣,将秦将军叫来,她可是会翻脸的。
青枝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道:“王爷单独收拾出了一处院子,就在那里拜堂,拜堂之后,晚上就宿在王爷的寝宫。至于拜的高堂,王爷定了贵妃和秦夫人。”
秦如霜点了点头,对谢洵的做法满意了几分。
一切准备妥当,秦如霜在青枝的搀扶下。缓缓往准备的院中走去。
若此时秦如霜没带盖头,那她一定会被入眼的一片红色惊艳到。
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红色的牌匾,红色的绸缎,整个院子都弥漫在喜庆的光晕之中。
早已等在偏殿门口的谢洵见到青枝扶着人来了,面上浮起少有的激动之色。
他快步走到两人跟前,从青枝手中接过秦如霜的柔荑,低声道:“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来吧。”
青枝点头,识趣的默默退到了一边。
秦如霜隔着盖头,看不到谢洵的样子,只能从低头的空隙中看到一双红色的靴子,而自己的手被一双火热的大手握住。
谢洵的手很热,大而有力,不知道是不是秦如霜的错觉,她甚至能感觉到谢洵平日里沉稳无比的手,此刻竟冒出了一些汗意,还微微的发着抖。
耳边传来谢洵已经平复好的声音,“走吧,母后和娘都在里面。”
这一处偏殿谢洵早已提前布置好了,除了贵妃和秦夫人之外,只有守候在一旁的大太监。
而高座上的贵妃和秦夫人也是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两人看向谢洵和秦如霜,眼中都升起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们都知道当年秦如霜怀着满腔爱意嫁入怀王府,结果被谢洵那样冷酷的对待,怕是早已经失望透顶。
而当初谢洵给秦如霜带来的冷酷又残忍的新婚之夜,以及不闻不问的态度,一直是秦如霜心中的一根刺。
她们作为长辈能做的事情有限,兜兜转转折腾了这么久,只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真正的冰释前嫌,相守到老。
堂下,谢洵牵着秦如霜走到了堂屋正中,一旁的大太监高声道:“吉时已到,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这一场亲事,谢洵布置的既隆重又简单。
虽不及当初两人第一次成亲的的盛大,可处处都透露着他的用心;然而布置得又十分简单,只为了让秦如霜能更自在些,让这场亲事不要涉及利益,只当是寻常夫妻拜堂成亲。
拜堂之后,贵妃与秦夫人只拉着两人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便将秦如霜又重新交到了谢洵手中,然后便离开了。
贵妃和秦夫人走了之后,青枝和大太监也默默的退了出去偏殿。
此刻,只剩下谢洵与秦如霜二人。
谢洵的手一直没有离开紧紧的握着的柔荑,似乎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跑掉。
他低声问道:“我命人去喊轿撵,还是……”
盖头下,秦如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不用了,没几步路,就一起走过去吧。”
谢洵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起走,这段路我陪你一起走,以后的路,我也会一直陪你。”
若此刻有人在一旁看着,就会看到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怀王谢洵,此刻像个真正的毛头小子成亲那般,眼中既有无措,又有激动,还隐含着暗暗的期待。
秦如霜又怎会听不出谢洵语气中的波澜,只是比起激动万分的谢洵,她的心中倒是没那么激动。
从偏殿到寝宫的距离确实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谢洵牵着秦如霜,小心提醒她脚下的台阶,等走到寝宫门口,要踏入那高高的门槛之时,谢洵突然弯腰将秦如霜抱了起来。
秦如霜小小地惊呼一声,手不自觉地搂紧了谢洵的脖子。
若是平时,她断不会如此失态,可是此刻眼睛被盖头蒙住,她的感官更加灵敏,谢洵突然的举动,确实让她惊了一下。
谢洵抱着秦如霜,稳稳的走进了寝宫,将她放到了宽大的龙床之上。
龙床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柄黄金喜秤。
谢洵拿起喜秤,慢慢揭开了秦如霜的盖头。
这一刻,谢洵的心情激动又复杂。
他有太多的话想对秦如霜说,可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眼中的激动。
秦如霜未施粉黛的脸一寸一寸露了出来,谢洵的心中洋溢着无尽的喜悦。
然而下一秒,盖头被完全揭开,露出了秦如霜盖头下波澜不惊的眼睛。
谢洵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他先前的喜悦皆化作了乌有。
拿着喜秤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不开心吗……”
问完之后,谢洵又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他早就应该知道答案不是吗?
自己先前那样辜负过她,她又怎会因为自己三言两语的争辩,或者这一场迟来的亲事而改变她的想法呢?
只是让谢洵更加难过的是,从前他在秦如霜的眼中看到过爱,看到过恨,可现在,她的眼中无爱也无恨。
谢洵在心里苦笑一声,她甚至连恨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秦如霜半晌等不到谢洵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沉默地站立的男人,“王爷,接下来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谢洵努力调整自己心中的失落,他告诫自己,没关系的,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弥补。
“对,该喝交杯酒了。这就是师父特意替我寻来的,一定要好好尝尝。”
秦如霜动作顺从的抬起谢洵替她斟满的酒杯,又毫无芥蒂的与谢洵喝下了酒液。
两人手臂交缠的瞬间,谢洵还能从她身上闻到那淡淡的,属于秦如霜的香味。
喝完了交杯酒,秦如霜没有传唤下人,而是自己取下了头上的凤冠。
“王爷,歇息吧。”
说完这句话,秦如霜熄灭了寝宫中的蜡烛,只留床头的那一对大红色喜烛。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与谢洵只有当初荒唐的那一夜,之后再无亲密之事。
而今天,是她与谢洵的重新成亲之日。
两人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