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郎霆烈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费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想起了她对着杨正堂狼吞虎咽吃掉面包的样子。此刻的她和那时一样,表面上顺从其实却在反抗,和那时一样,执拗得可爱。
可是,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外表下却是那样一颗丑陋不堪的心呢?……
温柔之后,黑眸里又极快地闪过一丝嘲讽,郎霆烈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费芷柔的身边。
“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要不我送你,要不你留下!”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羽绒服,对她的倔强和抗拒,他忽然觉得烦躁。她都已经生病发烧了,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吗!
费芷柔怔了一下。眼前的一幕让她想起在费家的院子里,他一手递给她药盒,一手压着陆怀秋的手包,霸道的样子和现在一样,像个孩子。只是那时,她笑了。可现在,她笑不出来,只有浓浓的悲伤和无奈。
“好吧。”她无力地点头。疲倦的身心让她做不了无谓的挣扎,只能同意。
走出住所,走进电梯,又走进地下停车场。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默着,各怀心事。
扫了眼一直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的费芷柔,郎霆烈抿了抿唇。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里。这是他除了郎家之外的住所,除了蒋甦等几个亲密的人,鲜少有人来,更别说是女人。就她现在对自己的意义,根本没资格来这里。可看到她晕倒,摸到她烫人的体温,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带着她来到自己的住处,让她躺在自己的*上。
而在她昏睡的时候,他竟然鬼使神差般一直守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贪恋地看着她恬静的睡脸。也许是在追思自己可悲的感情吧,因为只有这时候的她才是最无邪的。
在他收回视线,偏过头去的时候,费芷柔却又微微抬头,看着他宽厚健朗的背影,终于不再压抑满腔的留恋。
可是,她今后该如何面对他……如果他一直这样呵护,她又可以支撑多久,伪装多久……
“去哪里?”上了车,郎霆烈打开暖气,将暖风的方向尽可能地对着费芷柔。
“我……回家。”一晚上没回家,陆怀秋肯定着急坏了。虽然她刚才发短信解释说公司加了一通宵的班,也得早点回去看看,“地址是X区X街道。”
“好。”郎霆烈点头,发动了汽车。
温度被他调得很适宜,对于发烧而觉得浑身发冷的她来说,很暖和也很舒服。费芷柔撩开被暖风吹下的碎发,余光借此又飘到了郎霆烈身上。
价值不菲的花园洋房,上百万的豪车,纵使费芷柔能料想到作为精英的他,收入自然不低,可没想到他的经济条件竟如此优渥,真正的钻石级单身贵族。更何况,他还有着如此出类拔萃的相貌,如此卓越不凡的技能,怕只有满分满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如果说曾经的她还能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那么现在的她,就像从星空坠下的陨石,对于他,只能远远地仰视了……
“我到了,就在这里停车。”
汽车开到了X街,费芷柔看了看四周,在一个路口对郎霆烈说,准备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这离你家还远,先坐好。”郎霆烈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减速,而是继续朝前开,开过了一个拐角,开进了一条小巷,直到停在一栋小高层的楼房前面。
他知道她住哪?!
费芷柔惊呆地看着他。
“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我怎么可能连她家在哪都不知道。”面对她的惊呆,郎霆烈扬起了嘴角,笑容温和。
惊愕了几秒,费芷柔终于回过神,拉开车门,跑走了。
而那双紧随着她的眼眸,在闪动几许复杂的光芒后,也终于暗淡了下去。
——————————————————————————————————————
即使在嘈杂的DJ音乐声中,也隐隐听到了风铃清脆的撞击声。
阑珊处酒吧的门被推开,一个男子身长玉立地走了进来。
他狭长的黑眸在人群中快速搜索,又到了吧台,并没有看到他想找到的人。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先生,想喝点什么?”酒保见有客人坐下,微笑着询问。
“随便,就你手里的那个吧。”莫修心不在焉地还在四处搜索。
等酒吧给他倒上一杯酒,他还是开口问了,“我昨天在这里喝酒,还记得吗?”
酒保看了他一眼,继续笑着说,“当然记得,先生长得这么帅气。”
“那你还记得坐在这里,跟我一起喝酒的那个年轻女孩吗?”莫修很高兴听到酒保的回答,倒不是因为夸赞,而是觉得有了希望。昨晚那女孩跟这里的酒保很熟悉的样子,说不定她今晚还会来,说不定这里的人都知道她。
酒保一愣,手里的动作也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记得。”
他当然记得!不过,女孩的身份除了他们店内的人,外边很少有人知道。既然女孩昨天都不介意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这里喝酒还一同外出了,应该也不会介意他回答这一句“记得”。更何况她今晚有如此闪亮的登场。
“真的?”莫修扬起了漂亮的眉毛,“她今天来了没?”
“嗯,”酒保点点头,手往舞台那边指去,“应该在那边。”
“谢谢。”莫修拿着自己的酒杯往舞台那边走去。
比起昨天,今天的舞台周围全都坐满了,莫修走不进去,只能斜靠在外围的支柱那,仔细辨认着附近的每一张脸,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不知道女孩的姓名,更不知道女孩的联系方式,就连那辆白色跑车挂的都是套牌,根本找不到这个害他半夜进了交警大队,又被尹南歌冷眼奚落的人。莫修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再回到这个酒吧。不过她倒是令他意外,惹了他,还敢隔天出现在这里,是她够气魄,还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够傻呢!
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孩,莫修正想换个地方再找找,却看见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一暗,又忽然一亮,所有的光线都聚集在一个旋转钢管上。
这是要表演钢管舞吗?
若是往常,莫修一定会继续站在这里欣赏性感的舞姿,可今天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正站直了身,准备迈步,莫修忽然顿住了,几乎目瞪口呆。
一个穿着白色露背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走上台。而在她扶上那根旋转钢管时,音乐响起了。
是她!而她,竟然要表演钢管舞!
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下了,莫修饶有意味地紧紧盯住台上的人。
不是汤姆琼斯的“you can lea ve your hat on”,也不是黑眼豆豆的“hey mama”,舞台上响起的不是经典的钢管舞舞曲,不是异域风情,而是一首经典的老歌——《吻别》!而这样年轻的女孩,要用钢管舞的激情去演绎一首伤情慢歌,不得不说是有难度的。
白色的身影,光着脚,宛如一片白云萦绕着天柱,忽而上行到了巅峰,忽而下滑快到地面,旋转,旋转,再旋转……当女孩的面孔离地面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当女孩仅用一个脚踝勾住自己整个身体优雅“飞翔”时,在场的观众无一不发出震惊又赞叹的欢呼声。
莫修站在原地,静静地斜靠着那个支柱,手里依然拿着酒杯,只是,却忘了喝。
他没有跟着欢呼,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沉醉。
没有*,没有放电,没有任何低俗的*,就连她身上这条露背的连衣裙都算不上太暴露。悲伤又浪漫,痴情又决绝,这首《吻别》不需要任何歌词,都已经从她的肢体里感受到了全部的情意,最美的艺术。
当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时候,女孩也白衣翩翩地单腿从钢管顶端下滑下来,光洁的脚轻巧地落到了地面。
正当观众以为表演就此结束,意犹未尽准备高喊再来一首时,音乐忽然又响起了,而跟着音乐出现的,是一个带着黑色面具、裸露着健壮上身的男子。他跟着音乐的节奏走到女孩身边,给她戴上一个白色的半脸面具,两人围着旋转钢管一起舞动。
这一曲,与其说是钢管舞,不如说是贴面舞。随着这首《love me like you do》,两个人越舞越近。女孩贴进男人的胸口,而男人的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上下做着抚摸的动作,正如歌词里所唱的那样,“随你所欲地爱我吧,爱我随你所欲,摸索我随你所欲”,这样的激情四射,看得在场所有人也跟着口干舌燥。
而与刚才不同,女孩的表情不再是一脸忧伤,而是在笑。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可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笑脸,灿烂的可以为爱付出一切的幸福又美丽笑脸。还有那含情的眼神,即使离得远,莫修也感觉到了。尤其当女孩跟着音乐,猛然回头往这边看过来又转过去的一瞬间,莫修觉得有一道电流从心尖划过,从未有过的酥麻感。
真是个十足的小妖精!
莫修猛地灌下杯中所有的酒液,想要平抚越来越浓的焦躁感。原本是要来报昨晚之仇的,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这个女孩,他一定要得到!就凭她那柔软得像是能化掉的腰肢,他都想好好尝尝她在*上的味道,一定非常得与众不同!
这一曲舞毕,不管在场人怎么呼喊再来一曲,女孩也还是走下了台,让莫修觉得刺眼的,是她竟然还拉着那个半罗男人的手!
都跳完了还用得着这么亲热吗?难道他们是情侣?……
刚刚还兴奋着的眼神倏地一沉。
既然她能在这里跳舞,说明她与这酒吧还不是一般的关系,刚才的酒保又故意不说明,她的身份就更特别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莫修这回不着急去寻她了,拉住经过的一个服务生问道,“刚才在上面跳舞的那个女孩是你们店里什么人?”
“她啊……”服务生看看舞台,又看看莫修,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只不过……
莫修笑了笑,从钱夹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服务生胸前的口袋里,魅惑众生地扬起嘴角,“你悄悄告诉我就好。”
原来男人也可以漂亮、妖媚到这种地步!
对着莫修的笑脸,服务生几乎看呆了眼,不知不觉地回答说,“她是我们酒吧的老板。”
老板?这么年轻的老板?
莫修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有意味了。开跑车的年轻小老板并不少见,也许她有个能拼的爹,也有可能是个“干爹”。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背景,也不影响他对她已经产生的浓浓兴趣。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刚才和她一起跳舞的,是她的男朋友吗?”莫修一边问着,一边又往服务生的口袋里塞了一沓钱,满满地鼓了起来。
“老板叫蓝桑。刚才那个只是她的舞伴,她没有男朋友。”服务生老实地回答,也心虚地四处张望,生怕被其他员工看见。
没有男朋友。莫修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实际上,她有没有男朋友也不影响他要做的事。对自己看上的女人,他从来不会顾忌什么“横刀夺爱”。当然,若是她感情空档,就更加利于他进攻了。
“蓝桑……”
莫修情不自禁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竟觉得如此顺口。难怪酒吧取名为“阑珊处”,这样想来,挂在门口那串蓝色的风铃,想必也是她的作品。
呵呵,没想到刚来Z市就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已经迫不及待以后的日子了!
莫修把已经空了的酒杯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看了看蓝桑已经消失的方向,转过身,走出了酒吧。
好玩的事情,他喜欢慢慢来。就好比猫捉耗子,玩够了才吃得更加尽兴!
酒吧里依旧灯光交错,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站在另一端角落里的沈文程。
他目光的方向正是莫修刚才站立的地方,当然也看到了莫修从始至终专注于舞台的神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她等待的,却是他害怕的……
沈文程的眼神沉了又沉,最后隐在了阴影里。
——————————————————————————
正在昏睡,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妈妈……”
已经在*上躺了一天的费芷柔,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了不少,但还是在微微发烫。
“妈妈。”撑着虚软的身体,她坐了起来,喝掉陆怀秋放在*头柜上的水,没有听到陆怀秋的回应,费芷柔又唤了句。
这次依旧没有回应,但费芷柔清楚地听见,从自己卧室外面传来的说话声音里,不只有陆怀秋的,还有……
费芷柔一下子从*上跳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是郎霆烈呢!
她打开卧室的门,冲到了客厅。可狭小的公寓里,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真的是他……
他脱了外套,卷起了衣袖,正埋头在厨房的水池那摆弄着什么。而陆怀秋站在他身后,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小柔,你起来啦,好点没?”
听到卧室房门开关的声音,陆怀秋回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女儿。
当然,郎霆烈也回过了头,看着她,眉眼含笑。
“妈妈,他怎么在这?”费芷柔没有回答陆怀秋的话,愣愣地站在那,指着郎霆烈问着,除了惊讶,她不知道做何反应。
“什么他啊,没有礼貌。”陆怀秋轻轻拍掉女儿指着郎霆烈的手,笑着说,“郎先生知道你病了,是来看你的。正好家里的水管坏了,他看我在给修理工打电话,就说帮我看看。郎先生真能干,就这一小会功夫已经快修好了。”
“阿姨,您过奖了。”郎霆烈收回看她的视线,又飞快地在水管那鼓捣了几下,“修好了,这回不会漏水了。”
“真的呢!”陆怀秋打开水龙头试了试,高兴道,“真是太谢谢郎先生了!没想到,你还会处理这种家务事!”
郎霆烈笑了一下。对于女人,尤其是长年养尊处优的女人,可能认为修个水电是件多么难的事情。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是基本的,也是易如反掌的。
只是,这屋子……
说是公寓套间,实在是太抬举它了。其实小高层的建筑还是不错,周围的环境也可以,交通便利,有菜市场有超市,也有医院。费芷柔在这里租房子,肯定是为了方便陆怀秋,还是花了心思的。只是,这个屋子里,无论是家具家电,还是水电线路,都非常老化了,看得出是长年出租又没有细心打理、更换的结果。
当初,知道她在这里租房子,却不知道她租来的竟是这样一间。今天,在踏进这间公寓的第一步时,他就在难受,就在隐隐地心疼。
可他为什么要心疼,让她从尊贵的大小姐变成最底层的平民,始作俑者不就是他吗?这一切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
这样的纠结,有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不管他最终想要得到什么,此时,他要做的,想要得到的,是走进她的心!
“阿姨,”转了眼眸,郎霆烈继续对陆怀秋说,“家里还有哪里需要修理的,您告诉我,我一起看看。”
“可以吗?”陆怀秋喜出望外,“那个洗浴室的灯管好像坏了,晚上总是咔嚓咔嚓地响。我跟房东说了好几次,她总说没问题,可以用。可洗浴室这种地方,要是漏水漏电就麻烦了……”
“妈妈!”费芷柔走到陆怀秋身后,用力拉着她的衣裳,小声说,“你别麻烦别人了,要是需要修,我可以找人来……”
陆怀秋对着郎霆烈笑了笑,把手伸到后面,扯开女儿的手,又回过头去看她,挤着眉毛对女儿更加小声地说,“你别管我了,先管管你自己吧,看你穿得这身衣裳,家里有客人,还不去换换。”
听到妈妈这么一说,费芷柔慌不迭地看了看自己。因为家里有暖气,她睡觉时只穿了一层薄薄的春秋睡衣,浅蓝色的纯棉布料贴合着自己的身段,隐隐透出胸口的柔软轮廓……
陆怀秋声音再小,听觉敏锐的郎霆烈还是听到了。正在整理衣袖的他,回过头来,看她的眼神含着浅浅的笑。
费芷柔一下红了脸,眼神娇嗔地转过身去,急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