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醒了,发现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亮灯,开着半扇窗户,有街边的灯光透进来,在墙上斜斜地照映出窗栏的样子。
也照映出一个长长的人影。
酒还没醒,头沉沉的,以为在梦中,她也不怕,视线顺着影子寻找着,来到自己的身边。
就在窗边,就在墙角,一个颀长的身躯站立着,低头抽烟,沉思不语。
这个身影很像阿邦,只是,他没有戴帽子……这个身影是……
思绪呆滞了,身体却朝那个方向移动了一下,想起来,可迷迷糊糊地没有一点力气。
*有些旧了,她的微微一动,让它也微微作响。
虽然轻微,虽然一瞬,可那窗边的人还是听见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烟头捻熄在窗台上,转身,却只是侧面对着她,似乎在看她,又不敢太靠近。
“阿烈……”她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陷在阴影里的人,轻柔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期盼,“是你吗……”
人还站在那,或者说,更深地陷进黑暗中去,不想让她看到一般。
“阿烈!别走!”她颤抖地喊,嗓音有隐忍的哭泣。
她感觉,只要自己一眨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或是从窗台跳下,或是从门口冲出去,或是像一团烟雾一样无影无踪……
不要,她不要!她不要他走!
知道这是酒后的梦,这是自己心底的梦……既然是梦,就让它美丽一点……不要那么违心地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爱他,那么痛,那么伤,却还是在深爱,不想要离别的深爱……
“阿烈,别走……难道连一个梦都不能成全我吗?……”
她掩面低泣着,因为模糊的视线里已经看不到他了……
“小柔。”
一声低唤,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拉开了她的手。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灼灼的光一如从前。
“阿烈……阿烈……”她欣喜若狂他的重现,飞快地坐起来,紧紧地抱住他!
在现实里,她已经赶走了他,已经与他隔成了两条平行线。那么,在梦里,就让她不管不顾地*,好吗?不要恨,也不要伤,她只想诚实地去爱!
在她抱住他的时候,他的大掌也紧紧搂住了她,用力又小心……
原来他给自己的温柔已经如此噬骨,即使在梦中,她也能如此清晰地感受……
阿烈,阿烈……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会走到今天如此田地,这是错,还是孽……
心里又痛又酸,她松开了他,却又在刚松开的一瞬间,轻轻贴上自己含泪的唇,咸咸的唇。
他回应着,炙热又疼痛,贴合的唇也是咸的……
他轻拍着,轻晃着,像哄婴儿似的哄着她。而她,以为这是梦中的梦,在如水的温柔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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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脆的闹铃。
费芷柔终于醒了。
头有点沉,还有点痛。没想到这小小的酒,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后劲!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似乎还有点不大清醒。
看着熟悉的房间,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好像是阿邦把喝醉的她背回了家。
“咚!”
费芷柔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不过是一个与郎霆烈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竟然让她如此放松警惕。若不是阿邦正直,恐怕昨晚她就是引狼入室了!
郎霆烈……
想到这个名字,费芷柔忽然怔住了,脑海里有什么画面在迅速闪过……
郎霆烈!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昨晚,他好像来过,就在这个房间里!她看见他就站在这个窗前!
她一下冲到窗台前。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还在这里捻熄过一个烟头。
费芷柔趴在窗台前寻找着,希望能发现一点什么……
可是,很干净。别说是烟头,就是连一点点烟灰的痕迹都没有。
她又走回了*边,在*单、被褥上仔细地闻着,又在自己的衣服上仔细地闻着。
以往的接触,她的身上总能留下他的味道,就像被狼打上标识的领地一般,可是今天……
还是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闻到,没找到。
他没有来过。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不过是她的梦而已。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地令她感到害怕,害怕这份感情不仅不灭,还会越烧越旺。因为就连唇上记忆的感觉也那么地真,仿佛她真的被他吻过一般……
“咚咚咚。”
还在发呆,听到楼下传来响亮的敲门声,费芷柔才惊觉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了。
“等一下。”她从窗口对着楼下喊了一句,来不及看是谁,赶紧换了衣服,简单地洗漱,匆匆跑下了楼。
下楼,看到站在店面门口的阿邦,费芷柔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昨晚在他面前的失态,很不好意思。
阿邦倒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是说,“公司的车快来了,你先开门吧。”
费芷柔抿了抿唇,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在阿邦跟着她走进去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说,“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举手之劳。”在经过费芷柔身边时,他淡淡地说,“不过你一个女人,最好不要一个人喝酒,尤其是在晚上,不安全。”
刚说完,他又说,“这是我阿姐说的。要是你以后还想晚上出去,可以叫她一起。”
“嗯,谢谢。”费芷柔点头,却是提醒自己,以后再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和往日一样的工作程序,分拣完各区域的快件后,阿邦和另外两个快递员就离开了。
陆续来了几个寄快件的顾客,等空闲下来,费芷柔看着放在一边的江南雪,又开始回想着昨晚的梦。
太美好的梦,她情不自禁就去回想,回味……
不知发呆了多久,忽然一阵喧嚣而至的发动机声将她惊醒。
费芷柔往门外看去,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不管是它的外形,还是它发出的声音,很明显是经过改装的,非常的炫目。
是来寄快递的顾客吗?
费芷柔收回自己已经跑得太远的思绪,拍了拍脸,试着让自己露出一个看上去比较自然的笑脸。
“你好,请问要寄快件吗?”
看着走进来的三个人,费芷柔微笑着说。
“哈哈,美女,还真是你啊!”为首的那个男人,有点胖,戴着刺眼的黄金链子,更用刺眼的目光看着费芷柔。
费芷柔疑惑了一下,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除了那个胖点的,另外两个,一个瘦高个,一个矮个,装束都差不多,也都露着一条金链子,不过粗细不一样罢了。
看着有点眼熟,但费芷柔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们了。而且这个胖男人说话的语气怪怪的,眼神也让她厌烦。
虽然反感,但走进来的都是客人,费芷柔还是微笑着。
“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嘿,美女!”这次瘦高个先说话了,阴阳怪气地说,“昨晚喝酒时刚见过,今天就装不认识,这样好像没礼貌吧。”
昨晚喝酒的时候?……
费芷柔努力回想着。当时是有几个人坐到了自己那桌,她当时喝得已经有点晕了,没仔细看那几个人,更没记住他们的长相。更何况那时阿邦来了,坐在她身边,她就更加没有注意别的了。
“哎,对美女说话要温柔点,别把她吓着了。”胖男人的视线在费芷柔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
这个叫成哥的胖男人昨晚一回去,就让人去查探这个美女的消息。可她好像是外地来的,平日里又出来得少,直到有人说最近这边的快递公司来了个“西施”,成哥才算是有了消息,一大早便赶过来核实。没想到还真是她!
“不记得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认识。”成哥在费芷柔对面坐下,又趴在桌上,那样子好像就是要赖在这里一样,“我最喜欢的就是和美女聊天,相互了解。”
“对不起,这位先生。”一看这些人就是不怀好意,费芷柔忍住恶心感,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我们这里是快递公司,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有规定,不能谈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谁说与工作无关了。”成哥夸张地喊了一句,回头看两个手下,“我们就是来寄东西的。”
两个手下看到成哥的眼色,赶紧附和,“对啊,我们是你的顾客,为什么不能够说话。”
“好,”费芷柔怀疑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寄什么?要寄到哪里?”
“这个嘛……”成哥想了想,忽然笑得更贼了,说,“很简单,就是个同城快递。”
“哦,好的。那你要寄的东西在哪?收件地址是哪里?”费芷柔拿出快递单,一边问,一边准备写下地址。
“要寄的东西就是我,地址嘛,”成哥笑得很贼,也很下流,“就是你这里。”
“啊?”费芷柔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他说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美女,我把自己送给你,送货上门,怎样?这么便宜的买卖你不会不做吧?”成哥放声笑起来,觉得自己很是幽默了一把。
后面两个手下不觉得老大说的是笑话,但又不敢不附和,笑得很僵硬。
“对不起!”费芷柔把准备写的快递单又放了回去,冷冷地说,“这样的买卖我就是不做。”
虽然说顾客就是上帝,可这明显来找事的地痞*,她不会傻了吧唧地也当成上帝。在Z市的工作经验告诉她,迁就和忍让换不来和睦和太平,要想日子过得踏实,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的话,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成哥依然是笑嘻嘻的。但他身后的两个人已经听出了他隐忍的恼羞成怒。他们对视了一眼,按照以往的做法,也知道接下来需要干什么。
“你是谁与我的工作有关吗?”费芷柔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做我该做的,也会拒绝我应该拒绝的。”
“好,很好,非常好!”成哥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容没了,小小的眼睛里也闪着狠戾的光,“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外地来的丫头片子,没身份没背景也敢跟我叫板!那我就让你看看拒绝我是什么下场!你不是稀罕这份工作吗,那得先问问这份工作是不是稀罕你!”
对费芷柔说完,成哥回头对另外两个人喊了一句,“给我砸!”
“谁敢砸!”
那两个人正要动手,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费芷柔面前,把她牢牢护在自己的身后!
“又是你!”成哥恶狠狠地盯着冲进来的阿邦,这次的眼神再不是昨晚那样的迟疑和犹豫,也不再有所忌惮,“一个小小的快递员而已,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可以拦住我想做的事情!给我砸,狠狠地砸!”
“阿邦……”费芷柔拉住阿邦的胳膊。
她不是因为害怕那些人砸东西,而是她看到阿邦握紧的拳头。她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冲上去。对方有三个人,何况还是那种经常打斗的地痞,就算阿邦身材高大,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哪怕是丢了工作,她也不想看到阿邦受伤。
可当手指碰触到他的胳膊时,她强烈地感觉到他小臂上紧绷的肌肉,那样的强健有力,不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倒像是……
“谁敢砸!”
忽然又有人走进来,呵斥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很是威严。
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看到来人,刚刚还飞扬跋扈、像是要吃人一样的成哥几人,马上蔫了下去。
“陈所,您怎么来了?”成哥笑呵呵地迎向站在前面的那个年长的警察。
“阿成,这一片不是你的势力范围你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警察扫了他一眼,看着屋子里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稍微放心地点点头。
“陈所,您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想来寄点东西,这里不是快递公司吗?”成哥一脸赔笑。
所有的“地头蛇”都是分了区域的,这是潜规则。虽然陈所的派出所管辖的,并不是他们的地段,但公安是一条线的,得罪了哪一个都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作为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蛇头”,阿成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退一步。就好比现在。
“可我刚刚明明听到你说要砸别人的店。”陈所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费芷柔身上,问,“这位姑娘,他们欺负你了没?”
“没有。”费芷柔没去理会那个胖男人悄悄投递过来的乞求眼神。她只是实话实说,这些人虽然说话恶心,但确实还算不上什么欺负。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欺负她。
“陈所,你听,连她都说没有了。我们真的只是来寄东西的。”阿成连忙说。
“来寄什么的?给我看看。”陈所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其实对于这些小地痞,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可一方面他们不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另一方面也没什么证据可以好好惩治他们,很多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既然今天被他撞上了,自然不想轻饶了他们。
“这个……”阿成没想到陈所会这样咄咄逼人,再者他本来就不是来寄快递的,半天说不上话来。
“既然这样,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吧,有什么问题在那里说清楚。”陈所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警车,语气很坚定。
“陈所,这不至于吧……”阿成有点慌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高档香烟往陈所手里塞,“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就要砸别人的店,那不开玩笑是不是要杀人放火了?”陈所毫不客气地把甩还给他,说,“别跟我来这套,小心我再给你加条罪状!快走!”
等那几个人上了警车,陈所回头对费芷柔说,“你一会也来派出所做个笔录。今天虽然没出什么状况,但借此惩治一下他们也是好的。”
“好的。”费芷柔点头答应。
等他们都离开,满屋子只剩下了费芷柔和阿邦。
费芷柔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就在刚才他们要砸东西的时候,她竟然想都没想就把那盆江南雪牢牢抱在怀里。好像满屋子的东西,这是她最珍贵的……
把江南雪重新放好,不知觉地又呆立了会,等她终于想起屋子里还有阿邦时,她转过了身。
也就在那时,她正好看见阿邦侧转过去的背影。
“阿邦,你怎么突然来了?……刚才的警察也是你叫来的吗?”
“嗯。”阿邦的手又抓着帽檐,往下轻轻压了一下,“正在送快递,有人告诉我有地头蛇正在打探你,想到会不会是昨天那几个人,我就赶了回来,正碰上警察在巡逻,就跟他们说了。”
“谢谢你,阿邦。”费芷柔对他轻笑了一下。只是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不知道是否能看见。
“派出所那边的笔录,你去做吗?”阿邦淡淡地说。
费芷柔想了想,点头,“去。”
“你不怕他们报复吗?”阿邦的声音压得更低,好像在压制着什么。
“其实今天的事情,就算警察把他们带走了,也做不了什么处罚,无非就是警告几句,我做这个笔录也没有什么作用。而且,他们要是想找事,不管我去不去他们都会来。”她眸光清澈又坚定地看着远处,“但我至少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怕他们,不会任他们欺负。”
高大的身躯有几不可见的一怔。
“我陪你去。”阿邦说着,已经迈步准备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你去工作吧,我自己可以去……”
“我也在场,是证人。你都不怕了,难道要我这个男人畏畏缩缩的吗?”阿邦站在门口等她,“走吧。”
阿邦性格内向,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说话,总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气魄。就像现在。
费芷柔见他执着地站在门口,无奈地笑笑,走了出去。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没多久,费芷柔又接到公司的电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公司的人就听说了这件事,急急忙忙把费芷柔叫去了解情况。不知道是怪她不会随机应变,差点让站点被砸。还是担心招惹上这帮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负责的人苦着脸,愁眉不展的,磨磨蹭蹭说了很久,才让费芷柔回去。而阿邦也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