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翔把斑马导丝还给吴总。
“可以了。”
吴总拿过镜子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喃喃说道,“怎么进去的?”
刚刚他只看见吉翔的手型特别标准,甚至那道隐约看见的门槛都清晰了一点,吴总有了一些感悟。
但他没想到吉翔真的捻着导丝送进输尿管里去,成功置管。
这简直就是个神话。
麻醉医生根本没注意到手术台上发生的这一幕,而巡回护士惊骇的看着吴总,用力眨了眨眼,仿佛刚刚看见的是幻觉。
斑马导丝找到输尿管口有多难,总配台的巡回护士一清二楚。
她损吴总两句也是随口说笑,要不然大家面对面都不说话,半年肯定抑郁。
绝大多数情况,不管是吴庆时做还是刘主任做,亦或是其他带组教授做激光碎石手术,都需要灌注液压泵的压力作用才好找到输尿管口。
没想到的是,吴总带着上台的那个小规培生竟然一蹴而就。
“小吉医生,你怎么做到的?”吴总见吉翔没说话,便重复问道。
“吴总,先做手术吧。”吉翔一只手扶着斑马导丝,退到助手的位置。
没用【上级医生的凝视】就解决问题,吉翔很满意。
但经验值+3,似乎有点少,吉翔琢磨问题出在哪。
吴总怔了一下,苦笑。
自己是想给吉翔一点好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则是教他怎么做人——规培医生,最重要的是学习,是打好基础,而不是……
然而,
吉翔操作斑马导丝顺利置管成功,让吴总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
他此时此刻真的感觉到自己一个滑铲,然后就成功的把送进了老虎肚子里。
蒙的,应该是蒙的。
吴总心里给自己找借口。
手术还在继续,虽然吴总略有心不在焉,但身边的吉翔配合的相当好,稳稳的把大块结石打碎,一点点取出来。
等做完手术,吉翔去送患者,巡回护士来到吴总面前。
“吴老总,你带的谁上来的。”
“……”吴总也有些茫然。
“带家长上手术?还能这样?”
“!!!”
“是你们老刘的导儿么?怎么那么年轻?”巡回护士问道。
吴总哭笑不得。
“姐姐,那是我们的一个规培生。”吴总实话实说。
“规培生?别特么扯淡了。”巡回护士鄙夷道,“你们泌尿外刚开激光碎石的时候我就跟着,第一台手术你们老刘做了5个小时。”
说着,巡回护士把手伸出来,明晃晃五根手指在吴总面前摇晃着。
“当时把老刘给难为的,眼睛差点没钻到膀胱里去。”巡回护士道,“中间还有人说要不切个小口把斑马导丝给塞进去。”
“……”
吴总深深叹了口气。
巡回护士说的难听,什么把眼睛塞膀胱里去……当时刘主任就是看镜头看花了眼,脸差点贴镜头上而已,没那么夸张。
“后来还是介入科的人来帮忙把导丝送进去。这几年好点了,老刘手挺巧,学东西也快。”
“可别说是你,你让你家老刘来,他也不可能做的这么顺。”
“姐姐,这手术多难你也知道。膀胱可不是一张纸,平平滑滑的,里面那么多褶,输尿管……”
“废话,你看那小规培生,一下子就把斑马导丝送进去。”
“我……我……”吴总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什么?”巡回护士皱眉,“你觉得他是蒙的?”
吴总没说话,他想起海绵体穿刺、想起空气栓塞的时候吉翔用一管红霉素软膏解决问题。
几个画面叠加在一起,让整个手术过程更加混沌不清。
“古怪。”巡回护士没什么时间,和吴总说了几句话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一台手术。
吴总沉思良久,决定下一台手术让吉翔从头做,自己仔细看。
但这是三级手术,放规培生做肯定有忌讳,吴总决定把眼睛睁大,擦亮,一旦吉翔有任何一个步骤操作不得当自己马上喊停。
“吴老总,伱今天看着不对劲儿啊。”麻醉医生准备完毕,等患者上台,他笑眯眯的闲聊道。
“没什么。”吴总满帽子都是吉翔,就像是初恋的小女生一样,身体里多巴胺疯狂分泌导致小脸蛋红扑扑的。
“你们当老总的是真不容易。”麻醉医生道,“一天天在医院里混着也不让回家,话说啊吴老总,你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半夜被叫起来好多次?今天状态不对。”
吴总心不在焉的坐在墙角里,等吉翔和巡回护士的学生带下一个患者上来。
麻醉医生闲聊的话语被他直接无视。
“睡不好的确是这样。”
说着,麻醉医生忽然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吴老总,话说你一早被护士叫醒的时候……”
他的语气已经开始飘渺了起来。
“啊?”
吴总嗅到了哪里不对劲儿。
“我上大学的时候和女朋友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房子。”麻醉医生竖起中指,推了推眼镜,“刚开始我女朋友还每天给我做早饭,叫我起床。”
“后来呢,光叫我起床,连早饭都没有。”
“为啥没早饭?怕饭凉了?”巡回护士闻琴声而知雅意。
只要习惯了,不管多快的速度都是静止的。
“哈哈哈。”麻醉医生略有得意的笑了起来。
“吹吧你就!”巡回护士鄙夷道。
吴总怔了一下才明白麻醉医生的意思。
上大学的时候年轻,的确不能被女朋友叫早叫起来。
“嘿嘿。”
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心事,吴总想到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也不禁笑了出来。
“你被护士叫起来是啥心态?”麻醉医生问道。
“别提了。”吴总精神百倍,“幸亏我们科没有特别急的急诊,我听说循环内科的老总有一次差点没被人投诉。”
“怎么呢?”
“一个患者心梗,他睡的迷迷糊糊的,说是人不行了,光着脚就跑出去。然后……哈哈哈。”吴总大笑,“但没啥事,住院总这活吧,干一两个月就累的跟狗一样,一早起来毛线反应都没有。”
正说着,吉翔带患者进来。
吴总的目光立即落在吉翔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古怪的年轻人。
刚刚说到的那些事儿就像是烟云一般消散,无影无踪。
吉翔拿着病历,进来后先核对患者身份,而后再把患者的片子插到阅片器上,又一次核对片子上打印的姓名与年龄。
他的行为老辣到让吴总眼睛睁不开。
哪里不对么?
吉翔做的很好,甚至带着很标准的学院气,所有步骤完全按照临床规章制度办事。
稳的像是一条掉了牙的老狗似的,一点年轻人的冒失、孟浪都没有。
核对完患者信息后,患者按照吉翔的嘱咐躺在手术台上。
吉翔把患者裤子脱掉,“把腿搭在架子上。”
“医生……”
患者有些不好意思,可怜巴巴的看着吉翔。
这个体位很羞耻,一大老爷们估计一辈子都没有过类似的体位。
陌生带来一种特殊的恐惧感。
“玩过大摆锤么?”吉翔没着急去刷手、准备消毒,而是和患者说道。
“没有,看着都害怕,从上面掉下来就是一滩肉泥。”患者成功被吉翔带跑偏。
“我也是。”吉翔微笑,“我第一次玩的时候害怕极了,差点尿裤子。之后好长时间没敢再玩,再后我找到了方法也就不害怕了。”
“什么方法?”
“站在下面看。”
“……”
“忍一下吧,没事的。”吉翔把患者一条腿抬起来,放在架子上,“以后注意饮食,多喝水,多活动。咱站在下面看,一定不再上来。”
“呃……真的能行?”
“当然,做完手术护士和管床医生都会给你做健康指导,要是觉得不详细的话你上网搜一下。”
“只要多注意,再犯的可能性不大。”吉翔帮着患者摆好体位,嘿嘿一笑,“你就这一次,我们当医生的可难受了。”
“啊?”患者一怔。
医生可是标标准准的站在下面看,有啥难受的。
“我们泌尿外科有前列腺检查,你知道吧。”
“知道,我做过。”
患者渐渐忘记了用截石位躺在手术台上的事儿,他的思维被吉翔引导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上学的时候实习,跟老师出门诊。”吉翔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一边和患者闲聊。
他聊天的态度很随意,像极了一名身经百战的术者,和青涩的规培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光是听他和患者闲聊,也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名刚来临床的学生。
“有一天我和老师下班,老师被一个患者拦住。患者问,能不能给按摩一周两周的前列腺。”
“!!!”患者瞪大眼睛,“为啥?”
“哈哈哈。”吉翔笑道,“你猜呢?我老师当时很愤怒,不过很快就好了,还开玩笑说以后退休就开个小诊所,专门给人按摩前列腺。”
“……”
众人无语。
这个小规培生开车的速度可比吴总快多了,相比之下,吴总倒显得年轻稚嫩。
“这种事儿我们遇到的太多了。”
吉翔说着,去刷手准备消毒。
巡回护士深深的看着吉翔的背影,随后目光落在吴总身上,无声的询问。
吴总吁了口气,口罩被高高吹起。
和手术技巧相比,吉翔和患者聊的这几句话透着更深的诡异。
患者已经不紧张了,羞耻感也没有之前那么强,而是诧异的自言自语,看样子正在琢磨被人按摩前列腺的事儿。
在吴总的心里,对吉翔的评价又高了一个段位。
刚刚还有点犹豫手术要不要让吉翔从头做,听完吉翔和患者的交流,吴总心里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