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没有退路,他被李迅拽出来的时候还是头脑模糊的。
车夫还上来查看了一下,那混合着手汗的掌心在那样娇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林白听见那人喟叹的声响,却也只能是按兵不动。
这里的幻境本就是为了他而生,必须要走完所有的过程才能够结束。
没猜错的话,很快,就能够了结了。
***
许驰云腿脚已经是僵硬的无法动弹,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时间流逝。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晚。
眼前是空荡荡,只留下来那一张漂亮的画像。
许驰云挪步上前,瞳孔骤缩。
那画上画着的人赫然是林幺娘。
耳边忽然传来铃铛的响声,许驰云转身快跑起来,刚出书院的门就和前来找他的王乔妆撞做一团。
“许兄?你、你急着回去吗?”
王乔一路前来才刚到,结果许驰云人就要走。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将行色匆匆的人,拦了下来。
“用我家的马车吧。”
许驰云稀里糊涂的被拽了上去。
脑子里全都是画面,那些记忆在脑中不断闪现着。
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叫许驰云心脏跳的就要从喉咙眼里吐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疼很疼,似乎是有人在用小凿一点点的凿一样。
“我刚才去了许兄家中,想要和许兄商讨一下关于赴京赶考的事情。我家人认识一位在外面做官的大人,名唤陈明,他听说了许兄的事情,因此承诺,若是许兄此次乡试的中,愿意资助许兄进京赴考。”
许驰云眼中全是血丝,这个记忆和他脑中另一段记忆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
王乔有点害臊:“就、我……我、我是真心想要和林哥儿做朋友的。”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听不见。这害羞的话刚说完就要赶快的解释:“但是陈大人是真的想要资助许兄,这中间绝对没有太多关系,我家里人也就是提了一嘴。”
王乔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许兄也知道,我们家就是一个旁支,从商才是本分,助力本家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而且我的脑子也就这样了,万万是考不上去。”
“许兄若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我这边也确实是说出去好听。”他下巴一抬,很是骄傲,“说出去也能算是许兄你的同窗嘛。”
“嘿嘿……”他这人生的普通偏上,脑子也不够用,笑起来傻憨憨的。
许驰云觉得林白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不是他找的你吗?”许驰云终究是割裂不了自己混乱的记忆,他问了出来,很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他?”王乔傻了一下,“啊啊,许兄说林哥儿?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但是……但是……”
王乔支支吾吾的,终究是一闭眼一狠心道:“我是真的仰慕林哥、林公子,这里面我说一点私心都没有,许兄你都能扇我巴掌。但是我保证!”
王乔神色严肃,举起了手指发誓道:“我王乔,对他是真的想要亲近,但林公子对我是平淡,我此番行为,确实是想要得到林公子的青眼,可是绝对没有胁迫的意思!”
“我想要和林公子亲近,只想要走明路。”王乔一股脑的往外说道:“我知道林公子受了不少的委屈,也知道林公子不一定能够愿意和我交好,但这都没关系。”
他凛然的模样,让那张不过如此的脸都变得英俊起来。
“我愿意对林公子好那是我的事情,林公子不用给我什么,这是我一厢情愿。”
“若有朝一日,林公子愿对我开颜一笑,那也是我的福气,不是我非要的。”
许驰云愕然。
“去……去聆乐坊。”许驰云晦暗的音调打破了王乔正经的发誓。
“啊?”
“赶快!去聆乐坊!”
王乔不知所以,急忙催促外面的车夫:“听许公子的,去那个聆乐坊——”
***
人很复杂。
不论是男女,所有人都喜欢欺负弱小的那个。
又或者是说的更加委婉一点,美化成“高高在上、寻求存在感”。
虽说是“万物同生”,却也逃不掉“高低”两个字。
显然,林白是低下的那个,所以不管是在日常的生活中,还是在其他的什么时候,永远都会被默认为下位者。
脖颈上的手用了那样大的力气,林白感觉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也没有了。
他奋力张嘴咬了下去,争夺而来的喘息时间也不过才吸半口。
林白觉得自己被翻了个身,然后后脖颈被人按住,带着鱼腥味的湖水包围了脸面,他彻底的不能喘气了。
“你那个便宜爹收了我的钱,找了这个以前他认识的车夫特地送你回来,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李迅在等待着,他等着林白的裤脚求饶。
美人的脸上只要是能够出现这样的表情,那绝对是销魂不已。
林白呛出一口水,惨然一笑。
“那个畜生能做出来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意外,李公子拿他来折磨我?哈哈……”
他轻轻的笑着,伴随着呛水的咳嗽声。
是对李迅无能的嘲笑。
扣在他后脖颈的手陡然用力起来,林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拖起,然后往前走着。木板的声音从脚下响起,李迅狞笑着:“没关系的宝贝。”
“我知道更好玩的事情。”
“你一定会哭起来的,你一定会哭的想要去死的。”
湖边有一断桥,以往这里是风月,今日这里是杀难。
“你听见了火烧起来的声音吗?”李迅贴在林白的耳边,他身上是林白最为厌恶的酒水味:“你知道的,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安庆郡不大,却也不小。我李迅也算是小有名气。
富贵不可敌国,却也足够杀人了。”
林白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数褪去。
他听见了火烧起来的声音,也听见了男人的笑声。
“权势和金钱,我们烧个乐坊助兴而已。”
这句话成了林白生前最后的记忆。
带着冷意的湖水拥抱住了林白,他沉了下去,看清了被大火点亮的整个湖中景象。
不只是多少年前,林白也好奇的问过林幺娘。
“娘亲娘亲,水底有什么啊。”
幺娘无奈,她不会水,自然是说不出来:“阿娘也不知道,要不……阿白学学水,等以后长大了再来告诉阿娘好嘛?”
可惜后来林白眼睛看不见了。
将死之际,上天似乎是终于垂怜了他。
林白躺在湖底,看见了这里的枯枝败叶,游鱼小虾,还有……倒塌的聆乐坊。
看见了哄笑离开的李迅等人、慌忙逃跑却被李迅抓住了的车夫……
也看见了匆匆来迟的许驰云和王乔。
林白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上天垂怜他。
是他已经死了啊。
***
吴瑕玉看着眼前出现的白光,率先飞身进去。那水冰凉刺骨,他奋力伸手,抓住了想要躲在湖中的林白。
他们破水而出,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着。暂居在吴瑕玉身上的周昀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害怕吗?”吴瑕玉问林白。
林白看着这个“神仙哥哥”,不去看周围骤然变化的一切。他扑在吴瑕玉的怀中,流不出眼泪的嚎啕着:“害怕!好害怕!好疼啊,他打的我好疼好疼。”
“我好疼啊……我好害怕好害怕……”
经年而过,在林幺娘死后,林白终于能说出“害怕”和“好疼。”
吴瑕玉将林白嵌在自己的怀抱中:“不怕了不怕了,以后都不害怕了,也不会再疼了,有我呢。”
“以后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