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张元敬意料,殷长舒并未展开其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他加入星月门阵营,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将其领至城北侧的水月馆,叫来一名筑基初期修士安排入住事宜,严肃地叮嘱一句“绝不可私自出馆”,便匆匆离去。
水月馆是星月门设在六岳仙城的据点,平时用于门中弟子居住,也有小院上百,用来接待贵宾。所有持玄阴令的筑基修士,均给安排了一间小院。
房间装饰华贵,所用之物皆非凡品,不过对于即将进入玄阴洞为一丝机缘拼死一搏的众筑基修士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大都无心享用。
张元敬本待入仙城后,各处寻觅些灵药异宝,尤其是筑基丹材料,开炉炼一些出来,让猿十三带回雾灵山。然而,形势如此紧张,坊市逛不了,猿十三也进不来,只能作罢。
水月馆中,也有一个颇大的花园,可供入住的修士散步闲聊。不过,张元敬这大半年来奔波劳顿,亟需修整,对院外随侍的星月门炼气弟子交代一声,便开始打坐休息,一连半个月,方才觉神完精足、元气充沛。
考虑到此地筑基修士,很可能都已阵营两分,他对于结交朋友、获取信息兴趣不大,而是闭关室内,梳理功法灵兵,总结斗法经验。闲暇之余,则培育炼制益神丹的三味药材,准备多炼几枚上品丹来备用。即使是神魂受创,此丹也有很好的治愈效果。
过得几日,院门外的炼气弟子禀告:“张前辈,有一位自称姓劳的前辈,说是您的旧友,前来拜访您!”
姓劳?劳德仁?除此之外,他不认识第二个姓劳的。当即应道:“请他进来吧!”
遂起身出得房门,进入小院之中。此时,院门正好打开,一个四十多岁、长相难看的玄衣道人走了进来,正是二十年未见的劳德仁,此人修为也已臻至筑基大圆满境。
“哈哈哈,张道友,你果然来了!劳某可是等你好久了啊!”劳德仁一见张元敬,当即发出一阵桑朗笑声,前脚赶后脚地疾行了过来。
张元敬为其情绪所感,也是跨步上前,迎了上去:“劳道友,二十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张元敬与劳德仁执手大笑,皆是感慨万分。乃引他入会客室,分宾主坐定,又着随侍的炼气弟子端上灵果香茶。
“劳道友,贫道来时见到潜阳教郝太昌,听说此人心狠手辣,还以为你不会出现在仙城之中!想不到你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张元敬笑着说道。
劳德仁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东侧一座高阁:“有星月门侯长老护持,郝太昌哪敢放肆!”
“也是!劳道友何时入的仙城?”
“劳某十年前就进入仙城了。嗯,还在星月门发布招募筑基大圆满的告示以前。”
张元敬眉毛一挑:“劳道友还真是赶早,若再晚一些,可就要面对五派的截杀了!”
劳德仁呵呵一笑,直率地说道:“张道友,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劳某也不瞒你,我能平安无事地进入仙城,而且还能在仙城中一呆十年而毫发无损,乃是因我早已投靠了星月门。”
对此,张元敬倒并不意外,此人往死里得罪了五派之一的潜阳教,想要活路,自然只能投靠星月门。遂问:“道友在那次交易会上鼓动大家杀人夺令,也是受星月门所遣?”
劳德仁点点头:“不错,那位曾左林曾道友,便是星月门的外门弟子。他祖上确实是潜阳教丹师,后来为人排挤,到了六岳仙城,机缘巧合投靠了星月门,不过因为身份不纯,始终入不了内门。他往火龙渊一行,其实也是为了积累功劳,以入内门。劳某则是被其说动,欲入玄阴洞一搏。这些事,也非有意隐瞒,还请道友见谅。”
张元敬摆摆手:“你我原不过萍水相逢,此等机密岂能轻易泄露。”随即话锋一转:“道友此来,可是想劝我加入星月门一边?”
劳德仁坦然道:“不错,正是如此。劳某听说,道友前来仙城的路上,为郝太昌所阻,此人明言你是杀害郭氏六筑基的元凶,要捉你归案。你与五派势成水火,不如投靠星月门!”
张元敬问道:“贫道只为采草换丹而来,难道不能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劳德仁苦笑道:“张道友,你已经得罪了五派,他们可不会放过你。你不加入星月门这边,就意味着要独自面对五派筑基修士的围攻。虽说道友战力超群,但在那等凶险的环境中,难免有所纰漏。”
张元敬闻言色变,沉思片刻方才说道:“劳道友,贫道很想知道,此次玄阴洞开启到底有何玄机,为何六派紧张如斯?”
劳德仁显然早料他必有此问,开口便答:“乃是灵脉之争!”
“灵脉之争?”张元敬愕然,完全想不到玄阴草与灵脉有何关系。
劳德仁道:“不错,就是灵脉之争。道友应该知道,星月门原来坐拥大灵穴,乃是南域大宗。后来,因为一条主干灵脉壅塞,灵穴等级下降,元婴难出,这才降为中等宗门,与五派平齐。如果说,星月门有机会打通灵脉,恢复旧观,你说其余五派会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玄阴洞直通星月门的大灵脉?”
“那倒没有。玄阴洞深处,有一只精怪,即一株玄阴王草,此草疯狂吞噬灵脉中的阴元力,导致灵脉阴阳不调,淤塞不通。星月门的目的,就是要将这王草斩去。只要没有这王草作怪,灵脉慢慢地便会恢复旧观,如此星月门可重归大宗之列。”劳德仁果然不愧是消息灵通之辈,连这等隐秘都知晓。
“玄阴王草?什么实力?”张元敬皱着眉头问道。草木金石之怪,谓之精怪,极为罕见,每一只都十分强大,而且具备奇特的天赋之能。
劳德仁微微露出尴尬的神情:“这个,元婴初期吧。”
张元敬当即眼皮一翻:“道友莫非说笑,多少筑基修士能对付一只元婴精怪?”
劳德仁干笑两声:“道友莫急,这玄阴王草也有天敌,据说在王草附近还有一只精怪,专为吞噬王草而生。星月门打的主意,就是帮助这只精怪,让其去吃掉王草。而且,我们加入星月门一边,也不是去干这个事,而是替他们阻击五派修士,防止他们捣乱。”
张元敬一听,这活儿也是无比凶险,遂问:“不知有多少散修加入星月门这一边?”
劳德仁犹豫两息,方才说道:“这事劳某也不瞒道友,人数肯定不如五派多。先前劳某鼓动筑基后期修士抢夺玄阴令,十几年间,倒也有近二十人成功。不过,五派的反扑也凶得很,尤其是近十年来四处截杀,又将令牌夺回半数,如劳某这等成功抵达仙城的只有九人。
“星月门十年前布令招募筑基大圆满修士,得了十二人。然而,三年之前,一个投靠五派的筑基大圆满被人暗杀,引发一场暗杀风潮,短短一年内有十六人身死。其中六人属五派,十人属星月门。所以,加入星月门的散修,现在只有十一个。
“但是,道友须知,星月门中还会有二十名修士会进入玄阴洞中,总数虽比五派略少,却功法相合、号令统一,实力反而更强。”
劳德仁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加入星月门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只要活着出洞,不论采没采到玄阴草,都可以凭五派修士人头换取中品悟神丹,两颗头一枚丹。”
张元敬捧起手中香茗,轻轻呷了一口,望着一脸期待的劳德仁说道:“劳兄,你不会以为凭十一、二个人,能对付得了五派的四十来人吧?”
劳德仁当即摇头:“劳某或许有些自大,但也没有狂妄到这个地步。实是那玄阴洞中地理特殊,洞道四通八达,空间又颇为狭小,人数一多,挤在一起,反而添乱。
“所以,无论哪派,都是以少则三四人、多则七八人为一队,身上携带互可察知身份的信物进入洞中。遇到实力较弱的,便可出手灭杀。遇到实力强的,也可利用地形躲避和脱逃。”
张元敬若有所思地问道:“贫道听劳兄的意思,你们这些人进入玄阴洞中,便只做一件事,即寻五派修士杀之。可是如此?”
劳德仁点头道:“正是如此。采集玄阴草也是为了换取悟神丹,还不如杀人来得更容易,而且换的丹药品质还更高。”
张元敬想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大有不妥,一者十分凶险,五派修士铆足劲要与星月门对着干,必定准备充足,哪是那般好杀的;一者此人曾多次说玄阴洞中有大机缘,此时却只字不提,显见所言或许非假,但必定有所藏头漏尾;一者牵连太深,他被视为火鸦道人后辈,如对五派修士大开杀戒,等若逼迫火鸦道人走上绝路,与五派彻底撕破脸皮,这个因果太大,非他所能承受。
思量半晌,方才坚决地说道:“劳道友可知贫道与火鸦前辈的渊源?贫道若加入星月门一方,五派必定把账算到火鸦前辈头上,岂非恩将仇报!此事贫道不能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