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有什么好哭的?”
崔简的声线透着成年男子独有的清冷,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总能叫人咂摸出一星半点的戏谑来。
温婉这会情绪稍缓,嫣红的樱唇为难地抿到一处,她该怎么说呢?
她在哭他对她的狎戏?
哭她被养父母出卖的命运?
可这些,他一个世家出身的公子怎么会明白呢?
是以,她抹去泪,摇了摇头,仍然是缄口不言。
“……”
对面那人沉默了一瞬,倏地,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声嗤笑落在她头顶。
好吧,这小木头美人到底是他自己弄回来的,也合该他来承受。
反正他当初不就是被她这副不知情不知趣的模样给勾住了?
既然她不主动,那他主动一点也是一样。
室内的烛火燃得静谧无声,玉炉里的一点残香袅袅散去,锦帐之内,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崔简眸底浮现出一丝欲色,借着一点酒意,如火如荼地烧着。
他凤目微抬,眼角似有火苗蹿出,伸手挑开她垂落在胸前的三千青丝,便顷身覆了过去……
温婉一时没有防备,刹那抓住了身旁锦被,待回过味来他要干什么,终是捂着嘴不吭声了。
星河滚滚,嘤咛喃喃。
有了上次的教训,崔大世子这次格外的顺利,甚至还颇有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末了,这场云雨收势,帐内旖旎的气息渐渐褪去,崔简才餍足的揉了揉太阳穴,赤着脚踏进了隔壁浴房。
待他收整好自己,又拿着一张盥帨走到床边,挂起一边的帐子,看了看里侧躺下的小西施。
后面她已累极,呜呜咽咽的便睡着了,此刻睡容恬然,一如她白日里那般乖巧。
即使是他拿起帕子替她擦拭身体,她也只是皱起眉头轻哼两声,便再无反应了,看来是真得累坏了。
视线下移,凌乱绣被被推堕至一处,天水碧的床褥上洒落着点点红梅,颜色极鲜,颇有点触目惊心。
他眸子暗了暗,抬手掩住眉心,按下心头掠过的一丝异样。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崔简才上床躺下。
阖上眼睛,方才意乱情迷之时,少女绵绵哭泣犹在耳畔,似春雨丝丝缕缕,乍然回味,仍叫人心酥意软。
身侧的小西施,早就已经睡得恬熟,翻身面向里侧,暗暗夜色在帐内描摹出一把瘦削的肩颈轮廓。
他动了动,贴近那把散发着暗香的柔软青丝,心方渐渐宁静下来。
诶……他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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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温婉醒来时,已经是辰初时刻。
外头天光大亮,照进内室,床榻上只剩她一人。
她只翻了个身,便觉得浑身酸痛,腰肢处软成一滩,根本使不上力气。
躺了一会,身上的乏力解了,温婉才撩开罗帐,外间的碧筠瞧见她醒了,端着银盆进来服侍道:“姑娘醒了?”
温婉嗫喏了一声,脸上晕着些不自在,视线垂落在脚边。
碧筠走近时,一眼便瞧见了她白皙脖颈上刺目的红痕,伸手去扶她的指尖不由地一颤,凉气倒吸地“嘶”了一声。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碧筠也是大姑娘一个,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脸上顿时也赧然起来。
她收拢视线,扶温婉起身,头一偏恰好看见床单上的殷红血迹。
她微微张大了嘴,抬眸看向温婉,“姑娘?”
温婉连忙别过脸,哪敢和碧筠对视,只当做不知,悄无声息地踱步走到了妆台前坐下,一片云霞早已染红了双颊。
此时,碧箬刚好进来给温婉梳头,瞧见碧筠换下的床单,眼中也闪现了一丝讶然,但旋即低下眸子,安安静静给温婉梳头。
温婉的思绪早就四散成无数缕青烟,飞出了窗棂,飘进了窗外百杆绿竹之中。
……
穿戴梳洗完毕,苏嬷嬷端着一个方形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褐沉沉的汤药。
早上世子临上朝前,让她准备一碗避子汤,她还没觉得什么,直到看到那张带了血的床单,她才吃了一惊。
原来这闺女,是昨夜才破瓜呀。
“姑娘,把这个喝了吧,世子娶正妻之前,是不能有庶出子嗣的。”苏嬷嬷道。
温婉闻到药味,两弯新月眉忍不住微蹙,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端起喝了。
半温不烫的药汁子,最苦最难喝。
待她喝完药,苏嬷嬷见她面上笼罩着淡淡愁绪,以为她是为子嗣发愁,又安抚她两句道:“日后待世子娶了妻,姑娘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
温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嘴里苦味萦绕不散,她当然明白这些,就算苏嬷嬷不主动端来,她也会主动要的。
在他娶妻之前怀上外室子,简直就是找死。
“我知道的,嬷嬷。”
……
当夜,温婉的肚子便疼了起来。
是葵水来了。
本来每月行经那几日,她就腹痛难忍,偏偏今天又喝了寒凉的避子汤,痛楚比往日强了许多,一张小脸疼到煞白。
苏嬷嬷端来一碗红糖水,道:“姑娘也不早说,若今日是来葵水的日子,就不用喝那避子汤了。”
反正葵水来之前去之后的几日,受孕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不过想到她毕竟还是初经人事,苏嬷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等她喝了红糖水,便装了一个汤婆子,让她放在小腹那里暖着,兴许能好受一点。
“姑娘早点歇着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下次万不可如此马虎了,要是留下病根,以后绝了子嗣,可怎么好。”
后宅的女子,要是生不了孩子,那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嗯。”
温婉抿着没了血色的唇,弱弱点了点头。
苏嬷嬷的殷殷关切,倒似母亲一般,让她热了眼眶。
“姑娘的小日子可准?是不是按月来?”苏嬷嬷想了片刻,又问。
温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
自初潮之后,她的葵水就没有准时来过,或长或短,她也推不出个准确的日子。
“怪不得……”苏嬷嬷点了点头,这才压下声音道:“姑娘身子这么弱,以后估摸着快到那几天的时候,就不要和世子同房了,世子来时能推就推。”
“女人的身子,得自个儿爱惜才是。”
温婉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与苏嬷嬷慈祥的目光相撞,一滴晶莹的泪珠倏然落下,“嬷嬷……”
一声嬷嬷叫得软糯糯的,苏嬷嬷“哎”了一声,便将温婉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这怀抱温热热的,散发着女性长辈独特的馨香,温婉有些贪念地靠在苏嬷嬷怀里,心底有了片刻的安宁。
暮色四合,啼鸟在东风里嗟叹,绿竹融进黑夜,在墙角投下斑驳树影。
翠琅轩廊下掠过一角绯色的袍影。
黑色皂靴刚踏进门,便察觉到今日这屋内格外的安静,连烛火都早早掐了两盏。
“她人呢?”
崔简进门便问。
碧筠小声道:“姑娘小日子来了,已经躺下歇息了。”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笃”地一声门关上,跫然足音渐远,屋内复又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