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看来,尤其是一直都很沉稳淡定的老教授。
微垂着头,摩挲着双手,罗什的目光落在那跃动的火焰之上,许久才说道:“楚国最后的太子,楚燕宗的儿子,当时被护送着逃出去了,去了安全的地方。”
“这一段可没有过历史记载,只说皇城内活物皆亡。”
王东阳推了一下老花镜,显得颇为激动,他倒不是在反驳罗什,更像是发现了某种新大陆一般的急切和兴奋。
在座的众人,包括上面派遣下来的几位教授,都知道罗什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他的话就更令人震惊。
“有没有记载我确实不知,我们不太关注历史。”
罗什摇头,神色微沉。
当年他和罗耶被鬼差追得四处逃窜,而后又为鬼书所困,哪里有什么心思关注局势发展。
“当年叛军围堵皇城前,罗耶奉命护送太子出逃,将他送到了镇北军处,有镇北军护他,至少短时间内应当安全无虑。”
王东阳听完之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出来的白色胡茬,细细想了一阵后才说道:“我印象中,楚国的镇北将军被亲信谋害,全军叛入魏国,后来加入到了宣威军中。”
话音落后,王东阳略略停顿一下,似有迟疑地转头看看另外两个教授,验证般地问道:“是这样没错吧?”
“我记得也是,不过关于镇北军,历史记载并不多。”
苏颂赶紧接话,眼中也有金光流转。
对于他们这样研究历史的人来说,罗什和罗耶的存在,简直是一个野文秘史的活记录,只可惜两人对历史进程并不太关注,所以只知道一些大致的事情,许多隐藏在历史河流中的隐秘他们也并不知晓多少。
罗什哼了一声,似有些不屑:“没多少记载很正常,那个镇北军本就没什么实力。”
说罢,他重重地叹口气,说起当年旧事:“镇北军原是楚国西南王手下的一支军队,西南王举兵反叛后被罗耶镇压,斩首于阵前。”
“而后将整个军队重新编整,命名镇北军,由楚燕宗下诏封其统帅为镇北将军。”
“那人在罗耶身边跟了许多年,在领兵作战方面相当有天赋,罗耶当时手下能用的人并不多了,便将镇北军交给了他。”
“那时候叛乱已起,若是再能有一只得力的军队成型,楚国后面也不至于会如此混乱。”
“只可惜楚燕宗听信小人谗言,相信这是罗耶在以权谋私扩大自己的势力,等罗耶走后,就不断往镇北军中调人,闹得镇北军不得安宁。”
“后来烽烟四起,罗耶四处征战,也顾不上去帮镇北将军整肃军队,只传令让他不必顾虑朝中。”
“镇北将军名叫萧何,虽然有天赋,但年纪尚浅、气势不足,整日焦头烂额的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的地界不出乱子,日日受制于那些楚燕宗派去的小人,颇为不易。”
罗什每每提起楚燕宗三字,言语间都是无尽嘲讽和鄙夷,显然他从未将这个自己弟弟效忠一生的君王放在眼中。
不仅没放在眼中,甚至相当厌恶、仇怨此人。
若非这人脑子不灵光,楚国何至于覆灭得如此痛快,他们罗家又何至于举族皆亡,他与罗耶两人又何需滞留人间两千多年而不得往生。
真是奇蠢如猪!
罗什越想越气,不禁心中大骂,恨不能把楚燕宗拖起来鞭尸三百回合。
但他面上未显,一脸平静地继续说着:“到了叛军围堵京城时,罗耶手上的将士已死伤大半,几无可用之人,而当时唯一尚算平稳的地方,也只有镇北军所辖的西南境内。”
“罗耶战死皇城后,我与他一直忙于应付鬼差的追捕,所以并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等我们稳定下来的时候,新皇登基、楚国已灭。
”
“而那个时候,萧何已死,楚国最后一位太子不知所踪。罗耶曾经寻觅过一阵,后来我不耐烦再让他参合进去,便就此作罢。”
众人听后,沉默片刻,篝火边又是长长地一声“哦”。
只有老教授重新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奋笔疾书,这么重要的信息当然要记下来,若是日后能找到历史文献佐证,这一段历史就能展露到人前。
不是不信罗什的话,但他们作为研究历史的人,深刻地明白,所有的真相都必须要有证据来支撑,否则流传到后世,也只被会贴上“不知真伪”的标签。
“我觉得是那个萧何的手下看到局势不对,就把萧何杀了,然后把太子作为投诚献给了宣武帝。”
“我觉得也是,当时楚国都灭了,护国大将军也战死了,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战斗的必要?”
“萧何估计是不愿意向宣武帝投降,想要护着楚家最后一点血脉继续战斗,结果就被手下的人给做了。”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非常之大,还想细说,但转头看见罗什微沉的脸色,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了宣武帝的八卦。
吃过晚饭,众人并没有睡下,而是看着老教授拿出天文望远镜之类的东西开始记录天象。
这些东西罗什看不懂,蔡全义也看不懂,两人便凑到一块儿说起了靖远。
至于书舍和蔡家的其他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出来这么些天也早就混熟了,甚至和那两个年轻些的教授勾肩搭臂聊得火热。
一行人分成好几波,聊天的聊天,做事的做事,还有靠在边上打瞌睡的。
只有文翔翮性质勃勃地跟在老教授身边,看他摆弄仪器、观测星象。
“小文啊,你也对星象感兴趣吗?”
见文翔翮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天文望远镜,王东阳笑得温和,态度慈祥又和蔼。
文翔翮笑得像个傻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望远镜:“这个天文望远镜看起来好高级呀!”
“不高级,只是比较寻常的天文望远镜罢了。”
王东阳往旁边站了站,对文翔翮招招手:“这个已经是最方便携带的了,那种能看得非常远、非常清晰的天文望远镜,想要随身携带实在有些困难。”
文翔翮又打着弯哦了一声,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个天文望远镜,偏偏不把眼睛凑上去。
“老王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是看上了你的天文望远镜,这东西放他手里,不到五分钟就能给你拆成零件。”
罗什这边正和蔡全义滴滴咕咕,忽然听见了文翔翮那充满标志性的“哦”声,立刻转头看过来。
王东阳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了文翔翮那不断律动地手指,似乎随时准备把手里的望远镜大卸八块。
“诶诶,这可不兴拆啊。”
老教授哭笑不得,赶紧把天文望远镜从文翔翮的手里拿回来。
“这次出来拢共就带了这么一台,你要拆了,我这老骨头可得跟你拼命。”
文翔翮呵呵傻笑,抓了抓头发,继续蹲在王东阳旁边看他工作,他的手指似乎从来没有停下过,即使揪着地上的两根草叶也能飞快地把它们编织成各种模样。
“教授您现在是在看什么啊?”
“只是在是记录位置。小文啊,我跟你讲,古时候的天文学和现在的作用不太一样,有许多有用的,也有许多没用的。比如我们的节气,就通过天文学制定出来的。”
“哦,这样啊!”
那文翔翮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面上却依旧显得兴致勃勃,似乎真的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一样。
罗什瞅着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蔡全义忍不住笑起来,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让他原本就凶狠的脸看上去更像
幽鬼。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祖上干盗墓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