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白纸坊板床胡同,谷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来了来了。”
打着哈欠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彭宇,一脸的焦急:“关老头和人打起来了!”
谷雨脸上的睡意瞬间一扫而光:“走,去看看!”
离巷口不远的菜市上已经挤满了一圈人,人群之中关老头披头散发,状似疯癫,与四五个年轻的小伙子厮打在一处,季安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围观人群围着几人煽风点火,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谷雨粗鲁地将人推搡开挤了进去,二话不说将那几人推开,将关老头护在身后,那边厢彭宇也将季安从地上抱了起来。
谷雨看看鼻青脸肿的关老头,再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季安,两只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混账,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你们也敢欺负!”
关老头嘴角流血,却似无所觉,喉间嗬嗬作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再让你们监视我!”
一名小伙子委屈地向谷雨道:“各位街坊都是亲眼看见的,你可不能瞎说。我和哥儿几个街上看景,也没招谁也没惹谁,是这老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我们可没欺负他。”
“是啊,是这老头儿先动的手。”人群中七嘴八舌,说的却是一样的内容。
谷雨回头再看关老头,只见他两眼赤红,面目狰狞,看上去的确有些异常,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八成是这关老头先动的手,连忙堆起笑脸连声致歉,那几人仍然不依不饶,伸手索要赔偿。
谷雨心中愠怒正待发作,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可是那天下第一捕快谷雨,你当真敢收他的钱吗?”
众人哄堂大笑,那小伙子讪讪地收回手,嘟囔了一句:“晦气!”领着同伴扬长而去。
谷雨无法从那笑声中分辨出是讥讽还是褒奖,一张脸憋得通红,人群散去多时,他还没回过神来,彭宇抱着季安:“看把孩子吓得,咱们先回去?”
谷雨扶着关老头回到家中,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中,没好气地道:“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关老头气怒未消:“那几个都是锦衣卫的细作,亏你还是个捕快,竟然认不出来?”
“前几日那买炊饼的王老六自你家门前过,你也是这般说的,人家年过三十,本分老实,隔壁巷子住了五六年,街坊邻居的哪个不认得,你二话不说便将人打了。”谷雨无可奈何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关老头是被上官寻了个由头革职的,这对于一辈子在乎名声的关老头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这几年精神状态更是大不如前,多亏有谷雨、关姐从中调停,才避免了许多皮肉之苦。
关老头自知理亏,低垂下头,嘟囔道:“这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人。”
谷雨忍着气道:“那也不能随便打人,你这老胳膊老腿,能打得过谁,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亏?”
彭宇站在门口向他努了努嘴,谷雨站起身走了出去,彭宇低声道:“关老头早上带着季安去菜市,忽然就动起手来,街坊四邻亲眼得见,这一次可真没冤枉他。”
“哎。”谷雨叹了口气:“上值吧。”
“那季安怎么办?”彭宇担忧地道。
谷雨道:“关老头再如何疯,也决计不会伤害季安。”
彭宇学着谷雨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何姐这些日子愈发忙了,有她在,咱们也不用为季安提心吊胆了。”
谷雨白了他一眼:“你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贺之珍府上,小姐贺秀秀欣喜地端详着手中的帕子,何姐笑道:“姑娘的手越来越巧了,这一对儿鸳鸯仿佛活了一般。”
贺秀秀笑地很腼腆,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还是何婶教得好,秀秀学到的不过皮毛而已,日后您再多做几个花样,我用心学,说不定哪一日也能有您一样的巧手。”
“姑娘知书达理,人美心善,女红自然也是差不了的。”何姐笑着站起身。
贺秀秀挽着她的手臂将她送到门口:“何婶,我这院子里除了小红几个少有人来,您常常陪我说话解闷,我心里欢喜得紧。”从袖中取出一支钗子塞到何姐手中。
何姐见钗子银质镶玉,显然价值不菲,惊道:“这可使不得。”连连推却,贺秀秀坚持将那钗子塞给何姐:“何婶,这是秀秀的一片心意,您便收了吧。”
何姐感动地无以复加,正要说什么,忽听远处一阵喧闹,贺秀秀竖起耳朵听了听,秀眉渐渐蹙起,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月亮门,何姐将那钗子小心地收了,跟在贺秀秀身后走了出去。
贺之珍的独子贺嘉年手中拿着藤条,用力地抽打着地上一名下人打扮的孩子,那孩子疼得满地打滚,几名年轻的男子按住他的手脚,贺嘉年手中的藤条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嘴中骂骂咧咧:“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子今天弄死你!”
“够了,住手!”身后响起贺秀秀的声音,小红是她的丫鬟,与何姐一道紧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下人们连忙站定身子:“大小姐。”
贺秀秀气得脸色涨红,看着余怒未消的贺嘉年:“嘉年,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会打死他的...”即便气极,她的声量也不甚高。
“姐!”贺嘉年不满地扯着自己的衣襟:“这小崽子笨手笨脚,将满满一杯热茶泼在我身上,好悬要了我的命,我不给他个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贺秀秀见地上那孩子满脸是血,畏惧地看着他,忍着怒气道:“还不快把人扶起来送医馆?”
下人们面面相觑,贺嘉年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谁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何姐默默走上前蹲下身子,搀住那孩子的手臂将他扶起身来,贺嘉年气道:“老虔婆,你这是要跟老子作对吗?”
何姐身子一僵,陪笑道:“少爷说的哪里话,这孩子伤得不轻,若是延误了治疗,恐怕要给贺府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贺嘉年一怔,那孩子鼻青脸肿,血迹斑斑,他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色厉内荏道:“我贺府怕的什么?”
贺秀秀看向小红,不满地道:“还不快去?”
小红答应一声,从何姐手中接过那孩子,和另外一名丫鬟慌里慌张地去了。
贺秀秀见三人走远,这才转过身:“嘉年,现在这时辰你不该在学堂吗?”
“我,我...”贺嘉年脸色一慌,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