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群儒毕至,酒席宴间慷慨陈词各抒己见,关老头听得心潮澎湃。其实这类文坛聚会常有之,只不过他性格孤僻,从未获得邀请,这一番席间激辩,令他受益匪浅,与众人频频举杯,不觉过了量。韩双平见他烂醉如泥,便令下人将他扶到后院歇息。
这位三夫人关老头也是见过的,她昨夜与韩双平联袂出席,美丽端庄,妙语连珠,令在座的嘉宾羡慕不已。
只是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两人怎地睡在了一张床上,面对愤怒的韩双平,关老头既羞且惭,恨不能有个地缝就此钻进去,哆哆嗦嗦向韩双平拱手道:“在下昨晚喝得不省人事,什么也记不得了。令夫人才貌双全,蕙心兰质,在下尊敬有加,从不曾有丝毫觊觎,若有不恭之处,教我...教我天打雷劈!”情急之下发起了毒誓。
韩双平看看他,再看看三夫人:“你们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又有谁能信?”
三夫人肝胆欲裂,颤声道:“老爷,奴家清清白白,你不相信我吗?”
韩双平哼道:“你们...这个丑样子...你是我的话会信吗?”
三夫人羞得满脸通红,泪水很快打湿了脸庞,关老头听到身后抽泣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心中越来越愧疚,索性将心一横伸出两手:“大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报官吧,我认投!”
韩双平脸上阴晴不定,看他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走吧。”
“什...什么?”关老头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韩双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此事决不可对人提起,你走吧。”
关老头摸不清他的意图,但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只好拱了拱手,硬着头皮推开门,下人见到他出现皆是一脸吃惊。
“让他走!”韩双平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下人连忙让开道路,关老头颤颤巍巍走出包围,回头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横云嘲弄地道:“半截身子埋了土的人,花花肠子倒是不见少,无耻至极。”
关老头面红耳赤,掩面而走。
屋中,韩双平从地上将衣物捡起,丢在床上:“穿上衣服,你也不嫌害臊。”
三夫人如梦方醒,边哭边羞赧地将衣裳穿戴整齐。
这三夫人原就生得极美,此刻梨花带雨,更加楚楚可怜,韩双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是想到方才那一幕,火气又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
他对这女子实是爱极,否则也不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要纳其为妾,眼下这桩丑事发生得始料未及,韩双平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他走到门外,横云领着下人围上来:“家翁,怎么将那老货放走了?”
“不放他,难道真要拉他见官吗?”韩双平没好气地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皆知?”
横云一愣,韩双平冷哼道:“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要是让我知道谁敢闲言碎语,别怪老夫不客气!”
说到此处,脸上已是一片煞气,下人忙道:“小的们不敢。”
关老头失魂落魄地走出韩府,大街上阳光明媚,他却无知无觉,行尸走肉一般走在人群中,他拼命地回忆着,昨晚说的每一句话,喝的每一杯酒,越往后想回忆越是模糊,印象中最后一件事便是被人架着拖到床上,在此之后就再也记不得了。
他受韩双平之邀参会,证明终于被文界接纳,他已很久感受到那种热血沸腾的心情,但与这些文坛名宿交谈却又让他重新找回了年轻时的热情,他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通过共同的努力找到一条天下大同的道路。
他由衷地感激韩双平,若不是这位祭酒大人赏识,自己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却没想到一觉醒来情形急转直下,自己糊里糊涂与祭酒大人的三夫人睡在一张床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心里长了草一般乱糟糟的,回到了家便一屁股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发起了呆。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关老头从怔忪中惊醒,不耐烦地道:“谁啊?”
“是我,夏姜。”
这个名字关老头已经有段日子没听到了,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开了门,夏姜袅袅婷婷站在门外,神情带着些局促:“关老爷子,好久不见了。”
关老头皱着眉头道:“你来做什么?”满怀敌意。
大脑袋刺伤谷雨的那个夜晚,对于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是一段痛苦的记忆。
关老头看着谷雨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人,对他的感情比别人来的更加深厚,也更加了解这小子的性格,夏姜隐瞒身份虽然事出无奈,但对谷雨的伤害和打击是实实在在的,关老头自然对夏姜心有芥蒂。
夏姜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问道:“谷雨可曾回来过?”
关老头疑道:“怎么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夏姜道:“大脑袋一夜未归,谷雨也不在家中,我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你等着。”关老头回到屋中抓起钥匙,走出家门来到隔壁,将谷雨家的院门打开,率先走了进去。
夏姜跟在他身后:“唔?”
一股浓烈的气味迎面而来。
关老头走到桌前,将桌上的酒坛子抓在手中左看右看,只觉得十分眼熟,想了想忽地将酒坛子重重在桌上一顿,夏姜吓了一跳,再看关老头火冒三丈,恨恨地道:“这兔崽子将老朽私藏多年的好酒喝了个精光。”
夏姜张着嘴巴,想笑又不敢笑。
眼角瞥到椅背上的衣裳,正是谷雨昨天穿的那件,触手湿乎乎的:“他昨天回来过。”
关老头气咻咻地道:“不仅回来过,还做坏事。”
夏姜在另一个酒坛子上拍了拍,笑道:“他有同伙。”
这两坛酒关老头平日里舍不得喝,如今却双双见了底,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厮怎么像个贼似的?”
一句话倒把夏姜说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