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永年的话,得到了厅内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这些大族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观,见不得天下格局的改变,尤其在触及他们的利益时,都会想方设法干预,几百年的沉淀下来,已经形成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赵永年看着厅内众人的表现,表面看上去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满足至极。
不过,有人不无忧虑的说道:“赵员外所言有理,但是,大家别忘了,当今陛下……刘策,那可是从军伍起家的,
对于反对他的势力,下手可从未留情过,不知诸位可否还记得宣武元年,江南文武各级官员连同世家子弟,
他可是一个不漏全部都逮捕送到了塞外苦寒之地服役,万一要是引起中央注意,我们该如何应对……”
说话的人叫童元宝,很土的一个名字,但却也是金陵豪绅一员,族人上千,遍布南方各州县。
童家主要经营的是矿场生意,江南各地矿场世家占据七成,童家占了半数,且都是露天富矿,尤其这铁矿品质,达到罕见的四十位(平均一吨铁矿石含铁量超过40%)以上,靠着这些矿业,童家几百年间同样积累了巨额财富。
他的话瞬间让原本热血沸腾的士绅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刘策和他的爪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宣武元年他在江南沿海可是直接把与倭寇有联系的一干士绅官吏全部处刑,两万盘踞沿海的倭寇浪人更是直接被杀的血流成河,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样残暴的手段一旦向自己施展,真的能抵御么?
“要不,我们暂时就不要闹事了,看看情况再说?”
一名士绅小声提议道,但堂内却是鸦雀无声,寂静的落针可闻。
看着满堂忧心忡忡的面孔赵永年却是神情自若地说道:“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刘策重演宣武元年的手段么?
但是诸位别忘了,现在刘策不在江南,支持他的姜家现在也多在北地为官,单凭朝廷现在安插在江南各县的官吏,如何能跟我们一较长短?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反对朝廷新政,相反更支持大汉朝,毕竟谁不希望地方太平,好好过日子不是?
我们只想做点生意,合法经营获取些利益违反了哪条律法?嗯?莫非那刘策打算出尔反尔,让天下人耻笑不成?”
话音刚落,另一名士绅立马赞同道:“赵员外说的好啊,我们都是本分生意人,靠着祖宗萌福,
才有了今日地位,莫非改朝换代了,连我们的祖上也算一并降罪?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这名士绅姓范,为金陵范家大族现任族长,范忠良。
范家的势力与赵家、童家一样,遍布南方各地,主要经营食盐跟茶叶生意,并与瀛洲的各路大名以及倭寇都有走私贸易,靠着差价每趟获取高达十倍倍以上的暴利,一跃成为豪绅阶级。
赵永年环视一圈四周,见不少人依然面带忧虑,索性起身说道:“诸位听我一句,还是趁早放弃幻想吧,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退无可退,
只有奋起反抗,方有可能保住大家现在的地位,不然,大家只会沦为砧板上的肉,任由官府宰割。”
随后,他来到童元宝面前:“童家是世代经营矿场,不知矿场所产每斤矿石,可否有缴纳过一文钱的矿税?”
童元宝低头凝思,不等他回话,赵永年又走到范忠良面前:“敢问范家的食盐是与官盐比如何?
是价格比之便宜,还是盐品比他们好呢?我可听闻,长安街头一斤盐售价不到五十文,这还是精盐!
更重要的是,你的盐税和茶税有多久未曾上缴了?”
范忠良忙点头作揖,刚要开口,却见赵永年又来到一个姓赖的士绅面前:“赖家是靠贩卖珠宝玛瑙起家,从缅寮、交州以及安南进的玉器,
转手以十倍价格出售,这等买卖即便一年只一次,也足够整个金陵百万贱民吃喝一年了,
如此暴利的生意,一旦被官府要求缴纳什么奢品税,不知你赖家可承受的起?我可听闻这奢品税可是高达四成半!”
赖姓商人单字名为渠,做的就是奢饰品生意,尤其是玉器、玛瑙、珍珠等物,遍及大江南北,一样为金陵四大家之一。
赵家、童家、范家、赖家,金陵四大家族由于所经营生意多数重叠,平日里不免勾心斗角,但当自身集体利益遭遇外来威胁时,彼此会暂时抛弃成见,决定狼狈为奸,共渡难关。
赵永年说完,又指向厅内其余人:“还有你们几位,可有一人纳过税,有一人未曾靠着与海外通商发家致富?
官府一旦追究起来,哪怕能免去你们之前的税,但从此以后甘愿将自己辛苦经营的利润分一部分给官家么?”
这一番话,再度引起了这群虫豸的共鸣。
缴税,是万万不可能的!
哪怕把钱送去贿赂官府,也绝对不能缴纳一文钱的税。
童元宝道:“赵员外,这里你的资格最老,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都听您的!”
赵永年笑道:“只要诸位能站在一起,我想即便刘策再来也注定束手无策,
他不过一个马上皇帝而已,舞刀弄枪也许我等不及他万一,但论民治和经商手段,他还差的远!”
随后,他坐下喝口水,继续说道:“如今楚地已经被汉军收复,天下一统成为定局,
但楚地三州刚经历过战乱,汉廷想要掌控楚地就必须要投入大量金银和粮食过度到来年开春,
而从北地运粮消耗颇大不说,耗时也久,现在漕运未复,没有三四个月时间,长安是不可能一口气送来几百万石粮食的,
楚地没有粮食怎么办?只能从江南和蜀地征收,蜀地山道崎岖南行,人走都是问题更别提运送如此大量粮草,
那么只有从我江南征收粮草,所以我的建议是第一步,拒绝向朝廷出售存粮,哪怕他们肯出十倍价格都休想从我等手中得到一粒粮食。”
童元宝问道:“这样会不会太过极端?万一楚地再饿死人……”
赵永年打断他的话道:“楚地饿没饿死人,跟我等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想卖粮食难道也有罪?”
童元宝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这未免也太……
赵永年又道:“这第二步嘛,听闻许文静的侄子许云清奉皇命巡视江南各郡,那就给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些颜色看看,
顺便也借这许云清敲打敲打朝廷和刘策,尔等回去后,命族内所有在江南经营的铺子全部停业谢客,并鼓动族里的学生罢课游说,让许云清早日滚回长安去。”
赖渠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个,没必要吧?许云清一个毛头小子或许不足为虑,但要是许文静知道了,
我等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毕竟这许文静跟着刘策一起,可是害死了几百万条人命啊!”
赵永年冷笑道:“许文静不过一个商贾出身而已,与我们世家底蕴天差地别,
我们不出手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不成?这次我们就是要打他的脸,告诉他江南还不是他许家的天下,
按我吩咐去做,商户罢市,学堂罢课,工坊罢工,直到他们朝廷愿意妥协,答应我们所有的条件为止,否则……呵呵……”
赵永年冷笑一声,眼里精光闪烁,仿佛已经看到汉廷官府跪着认错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