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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刘策询问,公羊高和叶斌互视一眼,然后公羊高率先开口:“陛下,臣也以为是该让我朝子民休养生息了,
自国朝初立至今,连年战事不休,当然,臣明白有些仗不得不打,但如今大汉南北一统,
天下百废待兴,姑且暂熄兵燹,让天下军民好好享受这和平盛世吧。”
“和平?盛世?”
刘策微微蹙眉。
叶斌也道:“陛下,臣也以为该质戈兵燹,让我华夏子民能喘口气,毕竟以我朝现有的国力,
周边诸国根本不敢轻犯,俗话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上之策,还请陛下酌情考虑。”
刘策轻叹一口气,看着殿外晴空万里,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对缓缓开口说道:“朕知道,诸位心中多虑为何,是不是怕朕穷兵黩武,最后搞的民不聊生,让我华夏大地再度陷入沉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人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是默认了刘策所言。
刘策说道:“既然如此,那敢问三位,勃纥人挑唆金川边民,逼使金川内异民造反,杀我族同胞,这笔账就这么算了么?
好,即便为了大局着想,那就这么算了,那么敢问失去的国土又该怎么办?不知你们有何见解?”
公羊高道:“陛下,金川之地本就是异族栖息之地,名义上归附中原,但根本不愿接受我中原王道教化,
当年就因为勃纥君臣残暴,才由当地土司举族迁徙并入蜀地,但定居金川内的牧民经过近百年后,
依然以懦弱为耻,劫掠欺凌为荣,余刺史几次教化都无法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性,
如今他们在勃纥人教唆下反叛,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臣以为既然金川之地难以掌控,
不如跟勃纥谈判,以此为国界,两国从此互不侵犯,以我大汉现有威望以及勃纥国情,臣料定勃纥君王定会答应我大汉释放的善意。”
刘策沉默不语,深思片刻又问道:“那么塞外慕容部改国号为燕,与我大汉呈现对立之势,也要置之不理么?”
叶斌回道:“陛下,对于塞外局势,我大汉只需防范静观其变便成,只要河朔一地不失,无论燕国还是拓跋部,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刘策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好,诚然如你们所言,朕答应了你们的请求,先与勃纥划分国界线,承认金川归属勃纥,而勃纥也同意,未来几十年也不再南下来犯,
然后再与燕国交好,允诺其边境互市,两国从此罢兵,看着拓跋部与燕国之间打的你死我活而坐观龙虎斗,
给我大汉争取足够的发展时间,那么接下来呢?是不是让百姓按部就班生活在这个和平的国度内,尽享繁华与昌盛?”
三人眉头齐齐一皱,觉得刘策话里有话。
刘策接着说道:“户部与上月统计,目前我大汉治下人口为五亿三千二百三十三万有余,
中原内部耕地面积二十三亿亩,塞外和西域合计开垦土地为两千二百万亩,如果不算天灾之年,各地所种植的主粮按人均分配也不过五百七十斤而已,
土地也就这么多,即便再开垦下去,终归会有到尽头的那一日,毕竟几亿张口需要我们朝廷来管,各位尚书觉的一旦我朝停止向外扩张,实施休养生息,
未来百姓的生计如何安排?难道又要回到前朝那般终日为农作之事操碎心么?”
秦墨凝紧了眉头,他敏锐察觉到刘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顿了顿,刘策又道:“诸位,前朝,央朝,禹朝,乃至再之前的古圣三朝,两千年来各朝各代终究因为各种缘由导致改朝换代,本因是什么?
这不是仅仅一句天灾人祸,或者朝政腐败所能解释的,要说主因很简单,那便是太过安逸了,
任何王朝成立之初,都是有着一股奋发向上的氛围,但当局势太平后,当权者便满于现状,举国上下都开始了所谓休养生息,
王朝也由此进入一个相对安逸时期,安逸到忘却了曾经所经历的苦难,安逸到腐败在全国各地如蛀虫一般滋生不休,
导致帝国衰亡期那种落魄局势一次接着一次轮回上演,这样的历史又有什么可以值得遵循的意义?
文明的进步,需要的是拥有不断探索进取的精神,才能破除眼前所见壁障,才能打破这个痛苦的轮回,
朕鼓励海贸,便是希望百姓能多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不要以为自己所立之地便是天下中央,
朕开办学堂就是想让我大汉子民启蒙思想,会有独立判断对错的能力,不再因为愚昧无知终而害人害己,
朕支持科技,就是想要解放更多的劳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研究感兴趣的事物,谁敢说他们没有创造价值的能力?
朕所做种种只想华夏的文明得以传承和进步,
你们觉得朕穷兵黩武,耗费国力四下征伐,但朕所开辟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大汉子民未来可以生存的契机,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几位臣子心中多虑为何,但眼下,还远不到可以休养生息的时候,
一旦现在这么做了,或许几十年后,我们的后辈会因为我们今日的懈怠,承受巨大的痛苦,
既然如此,朕会竭尽所能,将后辈可能遭遇的磨难提前扼杀,将本来要走几代人的路,争取在这一代走完,
等到我大汉四周再无外患,四海之内遍布我汉家儿郎身影,那时还用什么休养生息,需要什么盛世么?”
这是自刘策称帝后,第一次向几位功臣袒露心声。
三人听完,这才明白刘策所图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子民能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的确,历朝历代所谓的休养生息,无非就是让社会保持稳定,所谓的盛世仅仅也就是饿不死人而已。
可刘策自建立汉朝以来,虽然并没有什么休养生息政策颁布,但百姓的基础生活可是肉眼可见得到大幅改善,远胜历朝历代,至少至今为止,刘策治下的汉地未曾再出现前周亡前饿殍遍野,白骨千里的可怖景象。
“陛下,臣等明白了!”
想通一切,秦墨三人齐齐向刘策拱手行礼。
随后,秦墨说道:“臣这就筹备平叛金川所需的军饷物资,同时与拓跋部联合,对燕国保持一种防范态势,固守河朔,一切等平定大小金川叛乱后再视情况调整外交策略。”
刘策很是欣慰,毕竟秦墨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一路走来由他处理内政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出兵外出而不用担忧境内发生变故,就如同是曹操麾下荀彧,孙权治下张昭一般,让人无条件放心。
公羊高也道:“陛下所虑甚远,臣等实在惭愧,但陛下,臣也要提醒一点,这金川之地并不好打,即便中央军前去,怕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下。”
刘策点点头:“朕明白,所以收复金川也不再急于一时,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
朕打算让刘锜跟王宗嗣前往益州,归张义朝调用,招募蜀地军伍练兵,等来年气候转暖,再出兵平叛不迟。”
他不是一个头脑发热就直接拍案开战的人,虽然刘策不知道这个世界金川之地与前世自己所知的是不是同一个,但有一点他。
满清乾隆年间,两次大小金川叛乱,跨时足足二十九年(乾隆十一年到十三年,乾隆三十四年到三十九年,第二次金川战役足足持续了五年多)才平定,耗费国库白银合计九千万两,其中第二次更是耗费七千万两,这也是乾隆晚年最值得炫耀的功绩。
抛开民族成见不谈,仅从战略意义上来讲,这场战争的确确保了满清对高原地区的控制权,也是乾隆一生中不含水分值得歌颂的战绩,仅这点,刘策觉得乾隆再如何败家,晚年再如何昏庸,他的战略眼光还是很高的。
虽然对于满清这个政权,尤其1840年以后的历史来看,刘策实在提不起任何好感,而且对与乾隆时期诸多政务问题导致清朝上下整体腐朽,最后丢下一堆烂摊子很是觉得恶心。
可有一点得凭着良心来说,乾隆对外发起的每次军事战争,的确非常铁血,一举解决了康熙跟雍正两朝以来的边疆外部隐患,将封建王朝的军事战争推到了历史巅峰。
只是,这种辉煌犹如昙花一现,此时的世界格局已经产生了巨大变化,封建时代小农经济注定被轰鸣的蒸汽机碾压的体无完肤,儒家那套从清朝中后期开始,已然无法适应世界潮流。
所以,刘策可不想跟乾隆朝那样,因为皇帝自己的盲目指挥,以及地方一系列令人智熄的微操,让这场本可以在一两年内结束的战争硬生生打成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光前线文武特码相互撕逼的折子就来回递了超过战争大半时间)。
开战前,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将一切可能发生因素考虑进去。
首先就是选兵,其次便是选将,最后选择一个可以出击的绝佳时机,三者缺一不可。
而当刘策开始着手准备对金川用兵时,已经足足两年没有消息的诸葛稚和卫稷,终于来到了拜塞帝国前哨站——安条克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