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棠梨已经走过了礼部,再往前走就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贡院了。
她听身后的脚步声依然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心想着难不成他还想去闯一闯贡院吗?
眼前就是贡院前的那棵老槐树了,树下早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了之前老街坊们的谈笑风生,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微风吹过的树叶沙沙作响。
夜已经深了,乘凉的人都早已回家了安歇了,除了贡院门口和了望塔上的官兵,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棠梨回头一看,那位白衣书生一路跟着自己走到了贡院门口,她怕他会触景伤情,想到自己错过考试的事情,棠梨心中有些不忍,转头对他说道:“礼部从昨日晚间起,就不再登记录入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了,我知道你来晚了,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再等三年再来了。”
那书生听棠梨所言,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向她恭敬的一拱手道:“多谢小姐提点。”
棠梨听他叫自己小姐,也是一愣,刚要纠正他,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俗世女子的衣裳,难怪他会误会,棠梨觉得解释起来麻烦,反正萍水相逢也没必要太认真,她点点头正要转身就走,看到那书生一脸凝重望着贡院城楼上的金色匾额有些出神。
棠梨看他实在可怜,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来走向那个书生,柔声对他说道:“公子,这就是贡院了,若是你今年没有来晚,也会像全国那几万考生一样,在这贡院里参加会试了。”
那书生并不答棠梨说的话,脸上凝重已收,又换上一片晴朗之色,指着棠梨身后的老槐树,笑着说道:“听口音小姐不像是京城中人,你可识得你身后那棵千年古槐?”
棠梨见他所问非所答,以为他见了贡院黯然神伤便有些胡言乱语,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的确不是京城人氏,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并不知道这棵千年古槐的来历,公子你听说过吗?”
那书生似是来了兴致,绕过棠梨走到老槐树下,用手拍了拍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一撩衣摆,竟然坐在了地上,也不嫌地上有土,向后靠在了树上,被灯火映照着的双眸闪闪发亮,对棠梨说道:“这棵老槐树名字叫做文昌槐。小姐可知文昌帝君,他是天上专门掌管凡间考试的神仙。”
棠梨修习的是茅山道士,当然熟知道教的神仙谱系,文昌帝君是天上的禄星,执掌功名利禄,对应到凡间就是科举考试,乡试会试殿试,求官求禄,提拔官衔,上级嘉奖,升迁降职这一系列的事情。全国各地都建有文昌宫、文昌阁或文昌祠,连一些乡间书院和私塾也都供奉文昌帝君神像或神位,就连村里那个穷酸的王秀才每日写文章之前都要洗手焚香,沐浴更衣拜一拜文昌帝君,求帝君可以赐予自己灵感,能够思如泉涌。
还没等棠梨回答,那书生又自顾自的说道:“传说中文昌帝君身边有两位仙童,一位叫“天聋”、另一位叫“地哑”,因为科举考试的试题是由文昌帝君定下来的,这些试题决定了天下士子们的未来的命运,所以便安排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仙童,使其知者不能言,言者不能知,保证考试试题得以密不外传。科举考试虽然因为时局战事、动乱安定的变化时有兴废,但是这文章乃司读书人之命运,关系着天下考生未来的贵贱富贵贫穷,所以天下士子对于文昌帝君的供奉一直兴旺不衰。每年二月初三日为文昌帝君神诞之日,全国各地的官府和当地文人骚客都要到供奉文昌帝君的庙宇奉祀,或吟诗作文,举行文昌诗为帝君庆祝神诞,而会试之日便定在文成帝君诞辰日六日后的初九。”
棠梨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的走到那书生身边,放下手中的杂物,也盘腿坐下,听得入神,她虽然知道文昌帝君,但是这些民间神话传闻和科举考试的来历却从来没听说过,她忍不住问道:“那文昌槐就是天下文人们为了求文昌帝君保佑,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吗?”
那书生笑着点点头道:“小姐所言极是,这棵槐树足有上千年的树龄,长势极佳,远处看来,如一条卧龙一般,自古以来,天下的文人便把自己的命运跟这棵古槐联系在了一起,只要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必然都会来此树下面膜拜祈求,求它保佑自己能够在这一科中拔得头筹,独中魁元,以登龙门。”
棠梨听了不禁想着,不知道许此生有没有来拜这棵槐树,若是他也来拜了,必然能够考中会元。可是又转念一想,这个想法实在可笑,那书生都说了,每个赶考的举人都会来拜文昌槐,而会元只有一位,那难道每个拜了的人都能中吗?
她听那书生继续说道:“不单单这里有槐树,贡院里面也全都种满了槐树。”
棠梨不禁问道:“种槐树?这槐树对考试有什么深意吗”
白衣书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潇洒自如的扇着说道:“自古以来就有“面三槐,三公位焉”之说,就是在皇宫的大门外种植三棵槐树,分别代表丞相、太傅、太保的官位。古人所谓:“登槐鼎之任”,说的就是这三公之位。丞相、太傅、太保这三公朝拜天子之时,需要面向三槐而立,依次跪拜,后来人们便以三槐比喻三公,将国槐视为‘公卿大夫之树’。所以,太祖命人在贡院中广植槐树,喻示着考生们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听君一席话,棠梨觉得自己长了不少见识,本来还想再多听一会儿,可是远处传来三声更响,她才发现已经是三更天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知画也会着急了,万一她去跟忠伯说了,让府中家丁出来找自己,也会闹的丞相府中不得安宁,在家人做客回去晚了,实在是十分的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