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完才想起来王秀才已经不在了,以前不懂,现在才体会出这首词的真正含义,满心的愁苦愤恨憋在心中已经无处可诉,不知道从何说出口。
可怜的王秀才就这么无辜惨死,只能恨这世道无常,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吃饱了活下去都是个奢求。
终于,林绍梁的骑兵小队准备开拔了,棠梨与大白共骑一场乘骑着马紧紧跟在林绍梁身侧,周围由林绍梁手下的骑兵护卫在中间。
他们白日策马飞奔,晚间就在野外宿营,行军条件十分艰苦,林绍梁和士兵们早已习惯风餐露宿,野地行军。大白从小在山野间长大也不觉得什么,但是棠梨却从未这么长距离的赶过路,尤其是骑马骑的她浑身酸痛,她一路上吃尽了苦头。
林绍梁看她神情萎顿,一脸的疲惫困倦,几次想为她停下来休息,都被棠梨以军情不可耽误为理由拒绝了,她不想大家迁就她一个人,便一直咬牙坚持。
每到夜里休息之时,便觉得虽然累的一动都不想动,但是浑身却酸痛得睡不着,她望着天上闪烁的星辰,觉得就像景沐深邃迷人的双眸一般,这才让她好受一些。
棠梨不知道景沐现在身在何处,不知他在为何事操劳忧心,但是她心中无比坚定,只要景沐忙完手中之事,一定会下凡来陪她。
她即使再累再辛苦,也不想耽误景沐的大事,因为她知道,即使在天界也有着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她最不愿的事情就是令景沐为难。
连赶了三天的路,林绍梁告诉棠梨再翻过一座山就是京城了,她住的霜云山在京城的东南边,而密阳城在京城的正北方,如天堑一般扼守着由北方草原通往京城的要塞。他们一行人不进京城,直接走官道赶往密阳城。
绕过京城,又走了两天的路,他们终于看到了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密阳城,他们将从城南的大门入城。
到了城墙下,林绍梁叫人上前去叫城门,很快高高的城墙上探出两个带着银光闪闪的头盔的士兵,林绍梁手持令牌向城上一亮,又比划了几个手势,就像对暗号一般,那两个银灿灿的脑袋马上就缩了回去,很快楼下的城门里“咕隆咕隆”几声,像是抬起来一个巨大的门栓一般,城门缓缓地被向外推开了。
棠梨看着这密阳的城墙居然比京城的城墙还要高大厚实,从下往上望去好似都直达天际了,城墙表面被打磨的滑不溜手,回头偷偷小声问大白:“这密阳城墙看起来还挺坚固的,你觉得你能攀爬得上去吗?”
大白仔细看了看趴在棠梨的耳边悄声说道:“恩人你看,这墙砖砖角都打磨的那么光滑,一点攀爬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除非是壁虎,不然没人能徒手直接爬上去,要是矮一点,我倒是能加把劲冲上去。”
棠梨听了不禁有所感慨道:“密阳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看起来比京城的还要气派些,不知道要花了多少银子去修缮它。”
一旁的林绍梁听到后以为她在自言自语,便解释道:“京城的城墙并没有防御性的设计和建筑,只是为了美观和让外国来朝的使节感到敬畏,以我们这些当兵的人的角度来看,倒是有些华而不实了。而密阳城是北方草原入京的最后一道屏障,是关系到我大顺的生死存亡的至关重要的一道关隘,我大顺朝代代君王都以修筑密阳城墙为己任,只要国库充裕不闹灾祸,就来拿出钱来加厚加高加固城墙,南城门的墙已经不算什么,你要去看北城门的墙,那才叫壮观呢,所以才能将老君单于堵在外面那么久,他绞尽脑汁就想攻进来一直都如不了他的愿,可是……”
林绍梁眉头紧锁一脸忧郁,望着城墙尽头两端的大山,就像天上的护法金刚一般保护着密阳城关里的百姓,他继续说道:“可是,即使他们打不进来,我大顺朝男儿难道一辈子就龟缩在高高的城墙后面任人凌辱吗?胡人占我十八座城池,杀我百姓,毁我良田,欺凌我大顺子民,将他们抓回草原为奴为婢,如果我不能将他们驱逐赶走出大顺的土地,我大顺边境将永无宁日。大丈夫出生入死,马革裹尸就是为了保我百姓能有一方乐土,不再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能像赵大将军一样保家卫国,让胡人不敢再犯,我林绍梁即使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
棠梨听他胸中肺腑之言如此慷慨激昂,十分受感动,她感同身受,想起那时景沐斥责青山岗土地神的话也是如此,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她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以前的隐居避世,只顾着修身养性,却忘了天下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正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却听大白冷冷的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凡人就是凡人,自己都渡不了,说抄斩就被抄斩,还连带着满门大大小小的,这难道不更是造孽?还妄图想渡天下人?天下人的命数岂是他一人就能更改的?真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不如归去,相忘于江湖,先渡了自己,再去救世人,凡人啊,真是杂念难除,杂念难除啊……”
这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她心中的烧的如红炭一般的心上。
棠梨忍不住思考着大白的话,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她自己都没修成个什么正经的样子,还巴巴的跑来去救天下人,结果每次都是被人救下,然后将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得意洋洋的到处去吹嘘。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所追求的一切,不知道是对是错,到底是该先渡人还是先渡己,茫然之间开始怀疑这世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棠梨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身后的大白,示意它不要再多话,双脚轻轻一夹马肚子,跟上了骑马往城里走去的林绍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