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黄金马车
苏德看着第五貉不停后退,他知道山主在等着李寒依出错。
他和山主都不知道的是,李寒依这三十多年经历过无数的战斗,无数生与死的交锋中,活下来的都是她。
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怎会犯错。
第五貉没有等到李寒依的失误,却等来了她的最后一剑。
那是她在青城山斩断与赵玉祯的情缘时,悟出的一剑。
剑名:雪舞·血舞。
一剑出,寒气来,柔然山脉下起了雪,纷纷扬扬。
剑气追向第五貉,在他胸前结出薄薄的冰棱。
苏德骇然,顾不得第五貉的脸面,立刻大叫起来:“扛鼎奴,护山主!”
乌拉峰上,顿时涌出几十名粗壮的巨人,他们赤裸着胳膊,赤裸着双脚,奔向第五貉的身边。
这些巨人的脚步,踩得乌拉峰晃动不已。
扛鼎奴,顾名思义,每个人都能举起千斤重的北莽石鼎,还能徒手撕裂草原上最凶猛的獒犬。
他们来自昆仑山的最深处,虽然拥有巨力,却灵智不全,经过第五貉的调教之后,成了柔然山脉恐怖的战力。
扛鼎奴共有百人,平时都在乌拉峰防守,此刻听到苏德的喝叫,皆从防卫之地奔了出来。
离第五貉近的,已经扑到了他身边,用自己的身躯撞向李寒依的剑气。
风,呼啸。
雪,飘零。
没有任何人去欣赏这初夏的冰雪,每个人心头闪出的只有生,或死。
李寒依的最后一剑,血舞。
剑气化为冰棱,刺穿了挡在第五貉身前的扛鼎奴。
第二个扛鼎奴奔至。
再刺。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扛鼎奴奔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筑起长墙。
同样,剑气再刺,在这些扛鼎奴身上开出绚丽的花。
血,染红了雪。
苏德从未见过扛鼎奴死得这么快,尽管繁衍与训练一名扛鼎奴的代价巨大,他只能看着他们死。
但第五貉不能死。
“柔然铁骑,上马!”
苏德厉声喝道,原本站在柔玄镇的骑兵立即海水般退出,奔向镇外的营地。
那里有几万匹重甲装备的战马,这些马又称铁浮屠。
柔然骑兵还没来得及跨上铁浮屠,第五貉身前的扛鼎奴终于死绝了,三十多具尸体倒在林间小道,像一排串成长条的糖葫芦。
其余的扛鼎奴还在奔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苏德绝望地看着剑光亮起,穿过第五貉的胸膛。
“杀敌!”
他只能怒吼道下令,希望拿下这个中原女剑仙的头颅,否则女帝陛下会让整个提兵山陪葬。
李寒依收剑,跃过柔玄镇,掠向草原深处。
“追!”
“点烽烟!”
“通知其他四镇,柔然山脉闯入了中原刺客!”
苏德不停下着命令,柔玄镇的铁浮屠列队完毕,追着李寒依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簇笔直的狼烟从乌拉峰升起,老槐、鸡露、高阙、武川四镇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苏德下完命令,才朝躺在林间的第五貉跑过去。
“山主!山主!”
第五貉躺在林间山路上,仰面向天,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满怀不解。
生命为何就这样终止了?
最后一片雪花飘落,落在第五貉的眼睫毛上,很快化为眼角的泪水。
这是苏德第一次见到山主的眼泪。
满都拉图和干亦刺一个从山上,一个从山下,都跑了过来。
三个人恐惧极了。
山主与副山主同时战死,五个军镇只剩他们三人指挥,拥有九万铁骑的柔然山脉将乱。
满都拉图和干亦刺急匆匆下山:“我要回去指挥老槐的骑兵。”
“我回武川。”
又是一道笔直的狼烟升起,宣告提兵山山主与副山主殒落。
柔然山脉震动了。
很快,整个草原都将震动。
苏德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扛鼎奴,跟在柔玄的两万铁骑后面追去。
李寒依不认识草原上的路。
黑夜来临之后,她不敢乱跑,找了个安静的土墩坐下,倚靠着风化的沙土,打算将就着睡一觉。
柔然铁骑利用训练的猎鹰,在空中不停追踪她的路线,入夜后,终于在这里包围了她。
九万铁浮屠,形成一个方圆百里的包围圈,步步紧逼。
几千支火把,将草原照得如白天一样明亮。
苏德、满都拉图和干亦刺都知道,今夜他们必须抓住行刺的中原女剑仙,否则天亮之后,垂涎柔然铁骑的那些朝中权贵,会将他们三人抽筋剥皮。
权贵们想要的是柔然铁骑,可不是他们三个提兵山的峰主。
“冲!”
“杀!”
明亮的火光中,铁浮屠发起了冲锋。
“浮屠”,来自梵文,意指高大的塔。
铁浮屠,指人和马皆穿着重甲。
每一名骑兵从头到脚都是重甲,只露出两只眼睛,使用的武器主要是重型马枪和马刀。
五十名铁浮屠为一队,一人退全队皆斩!
苏德三人配合默契,在苍凉的号角声中,三镇队伍轮流冲锋。
第一轮过去,包围圈缩小至六十里。
第一轮冲锋,李寒依出了四剑,每个方向各出一剑,每一剑斩断了八百多匹马和马上的人。
没有人退。
第二轮冲锋,铁浮屠又向前推进了二十里。
第二轮,李寒依出了八剑,每个方向各两剑,她要找出最薄弱的方位。
连续两剑,让每个方向的铁浮屠损失了一千二。
两轮冲锋,柔铁骑兵损失了八千人和马。
苏德盘算着,离那个女人只有四十里了,再冲锋两次就能拧下她的脑袋。
柔然骑兵与战马所穿的重甲都在六十斤,加上骑兵与武器的重量,铁浮屠最多只能冲锋四次,体能便会耗尽。
她与他们,都只剩下两次的机会。
“冲!”
铁浮屠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李寒依甩了甩手腕,有些酸疼。
她已经出了十二剑,十二次“万里朝沧海”。
“万里朝沧海”是止水剑法最强的群攻招式,攻击范围最大,剑气所到,人马皆伤。
但这些人马实在太硬了,精铁加上柔然玄铁打造的重甲,只要几百人聚在一起,就能挡下李寒依的攻击。
不过,她已经找到了突围的方向。
李寒依离开土墩,向东北方向奔跑起来,这次,她没有向四个方向出剑,而是不断斩向东北。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
万里朝沧海。
夜色中的草原,是起伏的海,奔腾的铁浮屠,是海中的浪花。
铁马冰河将所有的浪花冻结在原地。
东北面的铁浮屠咔嚓咔嚓倒下,传来冰裂般的声音,火把掉落,冰雪覆盖。
苏德脸色大变,东北方向是鸡露与高阙两镇的骑兵,也是五个军镇中不属于提兵山嫡系的两支队伍。
他们的统领没有亲眼见到李寒依的可怕,所以两支队伍中间出现了一丝缺口。
数万重骑兵中,谁会在意这一丝丝的缺口。
李寒依在意,她朝那个缺口奔跑过去,剑在前面,人在后方。
苏德夺过号手的牛角长号,亲自吹了起来。
呜~呜~呜~
悠扬的号声传了过去,鸡露、高阙两军的统领顿时明白,瞬间变换队形,堵上了那道缺口。
就差一点点。
李寒依遗憾想到,她陷入了柔然铁骑之中。
高大的战马在她头顶践踏,无数长枪和斩马刀向她砍过来,这一刻,她的身影比一片纸还要单薄。
“明月出天山。”
李寒依护住自己,一步步朝外突围。
其余三镇的兵马还在二十里之外,离铁浮屠的第四次冲锋还有少许时间。
苏德的号角声越来越急躁,那是让鸡露、高阙两军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敌人。
鸡露、高阙两军的统领有些生气,李寒依一路冲击之后,队伍又损失了将近万匹马。
无论战马还是骑兵,这两镇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
两军统领隔着阵形,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苏德的催促。
听说这狠厉的女子是中原来的剑仙,如果真要和她拼命,自家的马和人恐怕留不下一半。
就算最终杀了她,一个损失过半的队伍,必然面临编整。
保存实力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一柄刀砍中了李寒依的左臂,拉出一道血线。
接着是第二刀,砍在她的右腿之上。
第三刀,第四刀……
真气在涣散,眼睛甚至有点睁不开了。
李寒依大喝一声,如半天打起了惊雷:“一界破青山!”
刹那间,剑光照亮黑夜,胜过几千支火把的光明。
李寒依冲出了包围圈。
趁着招式的余力,像一颗流星掠过天际,消失在遥远的黑暗中。
“废物!废物!”
苏德大骂道,五镇的合围只有三里了,如果鸡露、高阙两军再阻止她片刻,柔然骑兵就能将她彻底踩死。
望着她消失的那片夜空,苏德感觉自己同样坠入了深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李寒依醒过来。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张晒成了高原红的小脸蛋,还有一长排细细密密的小辫。
原来是个十多岁的北莽打扮的少女。
“你醒了?”
少女用脆生生的中原话问道。
“你是?”
“我叫阿十姑娘。”
“阿十姑娘?”
奇怪的名字。
不等李寒依再问,旁边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将阿十姑娘拨拉开。
“她叫阿十姑娘,我叫阿九少爷,认识一下。”
李寒依这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身上盖着雪白的被褥,衣服已经换了。
她不动声色地摸索,被褥与枕头下都没有铁马冰河。
说话的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道:“别找你的武器了,你受了伤,是本少爷救的你。”
自称阿九少爷的人,坐到李寒依对面,好奇地打量她。
这是一名高鼻深目的北莽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头戴小金冠,身穿青色的文士衫,手中半卷着一册书。
“是你救了我?”
“准确说是十一救了你,他抱着你回来的,但你的衣服是阿十姑娘换的。”
阿九少爷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北历官话,而非北凉话。
虽然觉得蹊跷,李寒依仍然撑起身子,施了个礼:“多谢阿九少爷。”
“哈哈哈~无须客气。”
阿九大声笑道。
接着,他又朝向外边说话:“十一,把马车停下,休息休息。”
马车?
没等李寒依弄清楚,轻微地震颤之后,阿九推开门,跳了下去。
李寒依顺着他的身影,看见了一片青绿色的草原。
“真的是辆马车?”
她抬头打量四周,如果这是一辆马车,那未免也太大了些,不仅有一张可供睡觉的大床,床头甚至有个放满书的书架。
阿十姑娘拉开另一头的木门,让李寒依看个清楚明白。
那边竟然是个餐厅,一张小巧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壶和茶杯,还有几盘干果点心。
桌子边有三把椅子,椅子上铺着雪白的狼皮。
李寒心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她从床上爬起来,在阿十姑娘的帮助下,跳到车外。
再看这辆马车,李寒依瞬间失语。
这是一辆黄金马车!
金灿灿的,似乎把整个草原的光芒都吸收到了这里。
“这马车还可以吧?用了五吨黄金,可惜里面还得用木材,不然太重了,马拉不动。”
拉这辆黄金马车的是四匹顶级的寒血马,四匹马都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很好。”
李寒依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用黄金打造马车,她想了想,问道:“你不怕别人打劫吗?或者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早在马车上,李寒依已经探查过阿九少爷,他体内没有半点真元,不仅不像武道中人,甚至体质虚浮。
阿九又笑了起来,在阳光下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也希望自己是个高手,可惜我的气海早被人废掉了,终身不能习武。”
“那?”
阿十姑娘撇撇嘴:“在北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我们的主意,否则女帝陛下就要割他们的脑袋。”
“你究竟是谁?”
阿九满不在乎说道:“北莽九王子,也是女帝陛下的亲儿子,太子的胞弟,我叫延真,你叫我阿九或者阿真都可以。”
李寒依心头微震,她杀了提兵山的山主和副山主,又杀了那么多柔然铁骑,却被九王子所救。
这算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