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这个字念什么?”
刘安将书拿到了刘长的面前,刘长横竖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三个个字是:“问你母!”
就在曹姝认真的辅导儿子的时候,刘长抚摸着下巴,忽然问道:“姝啊,你有没有觉得,如今这文字太过繁琐啊?这满篇的字,像寡人这样贤明好学的君王当然是没有什么难度,可像安这般要启蒙的孩子,这要如何看得懂啊?”
曹姝无奈的看着面前的这位“丈育”诸侯王,“大王啊,寻常人若是不治经,也用不到这么多的字,何况,这字还是经过删减的...”
“还是太繁琐了,唐国造出来的纸,你看了吧?造价便宜,可以逐渐取代竹简,可再便宜,那也是有成本的啊,若是简化一些文字,还能省了纸张,书写迅速,启蒙也快....”
曹姝看着刘长,沉思了片刻,“大王若是这么想,可以让张相来负责这件事,张相在这方面颇有...”
刘长不悦的打断了她,“像这样的小事,寡人自己就能做到,何必需要劳烦张相呢?”
曹姝大惊,“大王啊,这可不是能随意删减的...这得要有大学问...”
“嗯??你什么意思?寡人难道就没有大学问?”
“这...”,曹姝一时间也不该说什么,毕竟自家这位良人很是矛盾,在数算方面,他凭借着先前的着作,就已经能挤进圣贤之流,他所创造的独特数字,包括那些符号,运算办法,如今早已被推广在全国各地,成为了官吏们的必备。
很多重视数算的儒家子弟甚至想要跟这位大王求教,而向来对儒家喜欢不起来的大王,面对这些来奉承自己,前来求教的儒家子弟的时候,却表现的很是热情,听他们几句吹捧,整个人便往上飘,怎么拽也落不了地。
全国的官吏都在用刘长所编订的数算之法,哪怕是再厌恶刘长行为的人,在提到刘长编写的《数书》的时候,也只是感慨:虽有大才。
加上刘长那稀奇古怪的各种发明,他闲暇时日里总是跟匠人们混在一起,还不断的给有功的匠人们给与爵位,通过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匠人的地位提高了好几个档次,搞得全天下都兴起了对匠人这种职业的推崇,毕竟,有爵位可以要,谁不喜欢呢?在军功制的影响之下,爵位几乎是所有人的追求。
大汉的军功制虽然没有大唐那么复古,可爵位也是很珍贵的。
不用厮杀,做个东西就能升好几个爵,做匠人不比做将军要好吗?
也有将军曾找到刘长,言语里满是对匠人获爵的不满,秦朝的匠人也能通过发明来升爵,可没有如今这么夸张,军功第一,耕作优秀第二,为工者第三...而一部分将领们则是认为,大王这样的行为是舍本逐末,是对军功制的践踏。
刘长是一个善于听取谏言,有齐威王之德的好贤王,在听取将领的劝谏之后,刘长便夺了他的马镫,丢给他木甲和木棍,让他去塞外杀匈奴...将军也是幡然醒悟,忽然就感觉大王做的其实很有道理。
说大王没有大学问,肯定是不对的,大王很有学问,全天下都知道,太学都邀请他去讲数算。
可说他有大学问吧,在其他方面...大王写的诏令满篇错字,读书不求甚解,不求甚解倒不是怕错信书,只是因为不认识那么多字,也不知道当初盖公到底是如何教导大王的。
若说刘长说自己要做出一个能自动写字的工具,曹姝或许都会相信,可刘长说自己要简化当今的文字,那曹姝就不信了。
大王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不要去学李斯仓颉,安心做点昏君该做的事情不好吗?
看到曹姝那狐疑的眼神,刘长很不开心。
“寡人作数书,惠及天下,光是这功劳,就可以立下祭祀,让天下人都来祭拜我了...官吏们办事效率大大提高,引起诸多大贤的激烈议论,太学都邀请寡人去教学辩论!”
“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寡人呢?”
“大王...您若是要做,那便做吧,可是,还是得让张相帮着看看。”
“哼!”
刘长站起身来,气的脸都鼓了起来,“等着吧,等寡人写出来了,你就知道寡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大学问了!”
刘长是个说做就做的性格,任何事情都憋不住,压根就没那耐心,这位可是半夜想起了好点子,就忍不住即刻起身要去找张相去询问的,张相因为这件事,就差在门口立个牌,禁止唐王和如意入内了。
他给张相吩咐了什么事,也是忍不住想要看到成效,每天往张相府邸跑上七八次,询问进展...像他这样的行为,历史上亲切的称为:急功近利!这也是历代暴君昏君们的标配,可放在这位集合了天下昏君所长的大王,那就是毛毛雨,这点缺点,啥也不是。
从这一天开始,刘长就拿着一本《仓颉篇》,窝在厚德殿里书写了起来。
也不外出祸害群臣了,群臣很是欣慰。
曹姝时不时就要来刘长,每次进了内屋,总是能看到刘长那皱眉苦练,奋笔疾书的样子,刘长很是认真,完全不像平日里的那样湖弄,每当刘长安心写书的时候,刘安便乖巧的坐在不远处,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阿父?写完了吗?”
“还没呢...哪里能写的那么快啊...”
刘安点了点头,又坐了片刻。
“现在呢?阿父?写完了吗?”
“没有写完!闭嘴!”
“哦....”
刘安又坐了片刻,“现在呢?”
刘长愤怒的脱下了鞋,刘安转身就跑,迅速躲在了曹姝的身后,刘长则是大骂:“这竖子怎么如此烦人?把他给送到阿母那边去!”,曹姝白了刘长一眼,缓缓抱起了刘安,几个近侍带着她们母子离开,刘长却忽然叫住了近侍。
“对了,你去张相府里问问,他不是要改税赋吗?怎么没动静了?”
“大王...我上午才去问过..”
“再去问问!”
“哦...”
近侍急忙离开,曹姝摇了摇头,这父子俩总有一天会将自己给气死。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哄道:“安儿乖,可不能跟你阿父学啊....”
曹姝带着孩子一路朝着长乐宫走去,而刘安这一路上都是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就不曾停下来过,靠近了长乐宫,小刘安忽然叫道:“阿母!我也想着书!”
“阿父能着书,我师父也能,我也想跟他们那样!”
“好,好,我的安儿,一定能写的比他们都好!”
“阿母,等我长大了,我便要写一本前所未有的圣贤之书!”
“好啊,你这般年纪,就能想着要造福天下,这是好事啊。”
曹姝笑呵呵的说道。
“我不是为了造福天下...我就是想让别人都崇拜我,都去读我的书,我将来就让所有人都读我的书,读的好了,我就让他当官,都不好了,我就烹了...哎幼!”
刘安捂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曹姝。
“阿母为何要打我呢?”
而在这个时候,曹姝也抱着他进了内殿,正悠闲的躺在榻上享受着宫女按摩的吕后勐地睁开双眼,看到乖孙,那原先还有些吓人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无比温柔,“我的安儿来啦!”
“大母!”
刘安勐地窜进了太后的怀里,瞪了曹姝一眼,说道:“阿母她揍我!”
吕后惊讶的看着曹姝,曹姝脸色一黑,“阿母...你那木棍能不能借我用用?” “啊?你要木棍做什么?” “这竖子跟他阿父学坏了...我得治治他!” ........ 显然,有吕后在,曹姝是治不了儿子的。 在听到曹姝讲述刘安那番话之后,吕后非但不生气,甚至是倍感欣慰,“我的安有出息啊!” “他阿父若是知道,也定然会很开心的!” “能不开心嘛...就这样,他阿父还整日念叨着不类父...他还想要类到哪里去呢?” “阿母,您是不知道啊...每次安读书,大王就很生气,我多次劝阻...” 吕后笑着说道:“他不是担心安读书,他是担心安死读是好事,可若是对书里的内容深信不疑,那就会变成傻子了...”,吕后虽然没有明说,可曹姝还是听得出阿母这是在内涵谁,某个好读书,相信人间皆是真善美的某位二世。 可这话,太后能说,曹姝却不能接。 毕竟,那位还是大汉的天子,刘长并没有直接登基,只是摄政而治,效彷吕后,自立为皇太弟,可刘长对自己这位兄长还是那么的喜爱,除了吕后能这么随意的嘲讽刘盈之外,其他人要是这样,刘长绝对不会饶了他。 吕后此刻却是在跟刘安教了起来,“很多事情啊,可以想,但不能说出来...不要学你伯父那般,什么都不敢想,也不要学你阿父那样,什么都敢说..” “知道了吗?” “嗯!” 吕后开心的哄着孙子,又问道:“他还在写?” “是啊...这几天大概是写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连饭都不爱吃了。” 吕后皱着眉头,“这竖子...若是将心思用在正事上,确实是能有作为的...你以后要多劝劝他,不要总是想着如何去玩,如何享乐...他将国家大事全部丢给了张苍和陈平,一内一外,自己却躲在厚德殿里...” 曹姝急忙说道:“陈侯常常会来厚德殿里,禀告诸事...还有齐王的次子刘章,他也常常来禀告...大王虽在皇宫里,却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的...” 吕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卿那里,你得常去...好好劝慰她,要撑得起宫中主母的责任来...” 曹姝大惊,吕后虽然喜欢她,可从来都不曾肯定过她的地位,如今吕后这句话,算是肯定了曹姝在接下来后宫的位置,是要高出樊卿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同意呢?那是因为樊卿的阿父已经不在了...舞阳侯这一脉,两个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大,已经没有太多实力了。 曹姝急忙领命。 而刘长在此刻,也差不多将仓颉篇重新写了一遍,他结合着自己那时不时能回忆起的梦境里的内容,将这些文字都简化的书写了一遍,其中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就是仓颉篇原文里有好几个字他是不认识的,想开口询问曹姝,又怕丢了面子,就只能趁着曹姝不在的时候,偷偷将张不疑叫过来询问。 张不疑对刘长那是毫无保留,问什么答什么。 而得知刘长正在,要简化文字,再次统一文字,张不疑表现的很激动,不由得歌颂着刘长的功德。 “陛下,此书完成之时,陛下便可登基为帝!” “急什么...朝中大权都已经在寡人的手里了...” “陛下,您不称帝,名不正言不顺啊,还是得早点登基...若是有人敢反对..臣先..” “你先别管登基,来看看寡人这写的如何?” 张不疑看着刘长写的字,想要吹捧吧,可是这字写的实在是太过龙飞凤舞,这字,张不疑想要吹捧,都得迟疑上片刻,“陛下...不如我来为您抄写?” “好!来吧!” 张不疑又帮着刘长重新抄写了一遍,刘长就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就指点一番。 如此又忙碌了几天,刘长觉得差不多弄完了,便让张不疑去将张苍给叫过来。 张苍黑着脸,走进了厚德殿内,“大王..臣还没有做完!没有做完啊!!” “寡人做完了!” 刘长傲然的说着,让张不疑将纸张交给了张苍,张苍一头雾水,看着面前这纸张上鬼画符,迟疑了许久,“大王...这是?” “这是我所删减的文字。” “嗯???” 张苍瞪大了双眼,再次看了片刻,“大王改动的倒是很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差别太大...完全认不出原字,冒然推广,会引起大乱...当初秦国进行删改文字,统一各地文字的时候,也是在原先的文字基础上进行删改,区别不是那么的大,推广起来也没有那么高的难度,可大王如今这弄得,与原字几乎不相同..差别太大,这是不行的....” 张苍认真的讲述着文字删减的事情,彷佛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的。 张不疑很愤怒,“大王费尽心思,所创造出的文字,你岂能不屑一顾呢?你又如何知道暴秦创字之事呢?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张苍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当初为秦国作《仓颉篇》的人,正是我的师兄李斯。” 张不疑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李斯又如何...” 险些忘了这是曾经跟随过李斯的暴秦余孽,刘长却说道:“不疑啊,可不能对寡人的师伯不敬啊!” 刘长笑呵呵的看着张苍,语重心长的说道:“师父啊,反正这第一版寡人是弄出来,您就结合这个,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进行一些改动,寡人的条件也不多,要跟原先的字差别不大,但是又要跟我写的那样好写...就很简单...这件事就交给您来操办了!” 张苍沉默了片刻,“大王啊...臣还在忙着税赋之事...何况,还有今年的秋收。” “对了,还有秋收!” 刘长激动的问道:“今年天下的收成如何啊?” “大王,收成很好,各地都是大丰收...风调雨顺。” “哈哈哈,看来祭天还是有点效果的呀!” 张不疑急忙附和道:“大王有天命在身,自然如此!” 就在刘长洋洋得意的时候,张苍却无奈的说道:“可我们的粮仓却空了...粮食储备比原来还少...快连士卒都养不起了。” “啊??” 刘长瞪大了双眼,质问道:“天下各地大丰收,粮仓怎么还能空呢?难不成是又有奸贼来贪污作恶?!寡人非要烹了这些硕鼠!!”,刘长咬牙切齿,勐地站起身来,张苍却平静的说道:“并非是有硕鼠。” “是大王将税赋减的太多了,大王一下子就免掉了诸多算赋,又将租减半...百姓们倒是开心了,也能吃得起饭了,可是我们的粮仓空了啊,周相都急得开始揪胡子了...” 刘长皱着眉头,“寡人在唐国的时候,减税也不曾如此啊?” “大王,各地的情况不同啊...唉,这样下去,南北军都要没有粮食了。” 刘长大怒,“都怪这群大臣,当初为什么不跟寡人说呢?” “额...我听闻,当时有大臣来劝谏大王,大王说他们是老狗...” 刘长大手一挥,“没有这样的事情,都是谣言罢了!” “到现在,再谈论这是谁的责任,那也晚了,还是想想如何解决吧!” 刘长大声的说道。 张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大王啊...我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啊,何况大王已经减了,如今若是要加税,那民间就是怨言四起了...大王为何就是听不进劝...” “无碍!寡人已经有了良策!” 还没等张苍把话说完,刘长就迅速打断了他,随即拍着胸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张苍狐疑的问道:“大王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临时加赋?这也并非是治本之策啊...” “寡人都想好了,大汉穷人多,可富人也不少啊,我们可以将官职爵位明码标价,卖给那些想要官爵的人啊!想要爵位,就献出粮食来买,这么一来,粮食的问题不就轻松解决了吗?!” “大王!!!!” 张苍顿时喊破了音。 ps:大王虽然不干人事,为人凶残,蛮横,僭越,谋反,好显摆,急功近利,懒惰,穷兵黩武,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