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秦官拜燕国相邦的时候,秦王荡开始了自己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出巡。
说是出巡,其实跟一般的视察差不多。
秦王荡只带一千宿卫,其余妃嫔、宫婢、内侍、仪仗等全都不带。原本他的宠妃项萌是哭着喊着要跟来的,但秦王荡只说了一句,是去北地郡、陇西郡巡视的,项萌就不再央求他带上自己了。
这陇西、北地二郡,原来是义渠人的地盘,后来被秦军打下来的。
项萌就算没有去过,也听过一些传闻,那就是不毛之地,全是荒野有什么好游玩的?
“轰隆隆!……”
秦王荡所带的这一千宿卫,都是骑兵或者战车兵,没有一个是步行的,故而出巡的速度很快。由此可见,秦王荡是一个办事讲究效率的人。
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秦王荡的出巡队伍一路疾驰,赶到北观河以及野牛山之间。
秦王荡登高望远,就站在一座山丘上,将四周的景色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各位,寡人这一路走来,着实受益匪浅矣。你们知道寡人最想干什么吗?”
随行的魏冉、白起、熊子丹等人都相顾无言。
秦王荡伸手遥指前面一碧如洗的穹苍,朗声道:“这里的土地,老秦人与义渠人争夺数百年,付出了多少的流血和牺牲,才为我秦国所有?此为秦土,永不可更改也!然何以固北地、陇西之地?”
“寡人认为,只是迁移关中、巴蜀之秦人入北地和陇西二郡,又将其地之义渠人迁徙他处,尚且不够。待大秦日后彻底灭义渠之后,这里,将会成为秦人与义渠人的混居之地,民俗文化迥异,苦大仇深,亦或是理念相悖,都将让陇西郡与北地郡的百姓产生摩擦,继而械斗,甚至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引起义渠人的反叛!”
“那么如何使义渠人彻底为我秦国同化,为我秦人?”
“首先,便是要施惠于民,让利于民,通过时间,让义渠人忘记彼此的仇恨,融入秦国。寡人欲在陇西、北地二郡打造一条直通咸阳的直道、驰道,逢山削平,遇沟填土。若遇战事,秦军可从咸阳快速奔赴前线,日常,交通便利,也可作为民用,收取过路税。”
这就是秦王荡的想法。
直道与驰道是不一样的!
搞建设就先要通有无。跟后世的“要治富,先修路”是一样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所以,秦王荡是想打造一个驰道网,把全国的重要城市,驻兵重地,物产运输,以及国防部署,战略要地,雄关要塞,都让这些驰道联系起来。
秦国的驰道,相当于现代的国道——供搞建设民用。而直道供军事国防用。
在秦王荡的想法中,秦军从咸阳直通北方军事重地,骑兵一天一夜就可抵达前线。实在是快捷而高速,所以国防价值特别明显。
另外,还有五尺道、栈道,这些“道”,都属于官道。
值得一提的是,就秦王荡所知道的,历史上的秦始皇在沙丘平台驾崩后,路途迢远。尸体都臭了。所以,赶紧到了井陉,上“高速公路”直道,过云阳,转九原,抵达咸阳,才尘埃落定,发丧入陵。
看来,这直道、驰道,还是他老人家用得多,生生死死都没离开过。
“大王,自咸阳到北地之限,不止一千七百多里,要修建这么一条官道,不知将消耗多少的时间,付出多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呀!”魏冉感慨道。
“付出的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秦王荡摇摇头说道:“寡人不仅是想在陇西、北地修建驰道和直道通往咸阳,甚至还要将整个秦国的官道,无论是驰道、直道,还是五尺道、栈道都连接起来,一旦遇上战事或者天灾,国家可以随时应对,寻常时候,秦国也能利用官道交通之便利,吸引中原商贾西来,藏富于民,亦富于国也。”
闻言,魏冉不禁哑然失笑道:“大王所言,实在与昔日商君之法相悖。”
“看来魏冉你还是知道商君之法的。不错,商君云:国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乱至削;国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强。其又倡导,籍以刑罚,专心农战,少事商贾做为解决之方!”
秦王荡微微一笑道:“商君认为民弱,则国强;国强,则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然则商君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这……”魏冉不敢说话。
“寡人不是在悖逆商君之法。商君之法,乃是富国强兵之法,王霸天下之法,秦,必遵之!”
其实还有一句话秦王荡没说出来,便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商君之法固然让秦国富强起来,但也为其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其中的糟粕还是有的。
秦王荡接着又去慰问迁徙过来的关中百姓。
不得不说,秦人的适应能力极强,得到官府发放的农具、耕牛、皮货、盐、铁、屋舍等东西后,他们立即投入生产,开垦了大量属于自己的荒地,劳动热情分外高涨。
为了不影响到百姓的耕作,秦王荡只带了魏冉、白起、任鄙、熊子丹等十名大将进入朐衍城附近的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已经小有规模,以前生活在这里的义渠人大多以放牧为生,少部分人农耕,故而遗留下来的屋舍并不多,来到这里的秦人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建造房屋的。
房屋虽简陋,但胜在整洁,屋舍俨然。
自村口而入村中,无一闲人,乃至于白发苍苍的老人,半大的少年都在田间地头耕作,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他们脸上仍旧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见到这一幕,秦王荡亦是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颜。
“俺是大将军!杀——”
“看俺的!”
在尚未开垦的一片田野上,两个孩子都手持木剑,在那里左砍右劈,时而扫、刺、挑,倒是有模有样的,不时的就会被木剑砍到身上。
被砍中的孩子惨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反击过去,算是互相伤害吧!
当今天下,大争之世,无论是秦国、齐国、楚国还是魏国,都有着尚武之风,人人尚武,在关东国家甚至是私斗成风,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那是大有人在。
至于这种孩子之间的嬉戏,一般只是相互追逐,掏掏鸟蛋什么的,但是在秦国,秦人只知耕战,男子更是向来勇猛剽悍,这不,格斗的能力他们打小就抓起!
这时,秦王荡忽而又看见土地上,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夫正在犁地,不过老农夫充当了耕牛的角色,扶着铁犁的是一老妇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这老农夫就这样冒着烈日,将牵引着铁犁的绳索套在双肩上,咬着牙,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但老农夫还是双手抓着绳索,十分吃力地前行,身后翻出了一条坑坑洼洼的田列。
“这……”秦王荡忙下了战车,走到老农夫的面前道:“老人家,这般大的日头,你出来耕作也就罢了,怎么还以人力犁地?你都老大不小的,身子骨可折腾不起啊!”
见到秦王荡,老农夫不知道其身份,但是对方穿着华丽,气宇轩昂,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身边又有十个随从,都穿戴盔甲,似是将领。故而老农夫断定眼前这人必是贵胄之后,故而老农夫不敢怠慢。
他忙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液,袖子一擦就是捏了一把汗。
老农夫向着秦王荡行了一礼道:“小民见过将军。”
秦王荡扶着这个老农夫,困惑不已地道:“老人家,你们这些自关中、巴蜀之地赶到北地郡屯垦的百姓,官府不都是发放了耕牛的吗?为何你还以人力犁地?”
“将军有所不知。官府的政令虽是如此,但耕牛的数量着实不多,在北地郡还好,在关中、巴蜀一个村落几百口子人,都分不到多少头耕牛的,这里过去是义渠人的地盘,其人多以放牧为生,牛羊成群,其牛可作为耕牛使用。”
老农夫苦笑道:“饶是如此,咱们能分到的耕牛都不多。每五户人家才能分得一头耕牛。按照县令大人之命,耕牛以每户人家口多者先用,若同,则岁数大者先用。小民之家,如今只有小民与拙荆二人,算是最后一户才能用上耕牛的。”
“五户人家用一头耕牛?”秦王荡还没说话,身后的孟贲便道:“这已经很不错了!在齐国,十户农家能共同使用一头耕牛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闻言,老农夫摇摇头说道:“将军可能不知道吧?这垦荒不比一般的熟地、良田,土地僵硬,难以开垦,所以耕牛犁地的速度不快。小民亦是无奈,若不尽快将土地开垦出来,明年必定是粮食欠收,要到官府领救济粮的呀!”
孟贲大大咧咧地道:“嘿!某说你这老汉,能吃救济粮不好吗?幸得秦国富足而恤民,可以酌情发放予贫民救济粮,这事儿在关东列国可是没有的啊!”
秦法严苛,但秦人并非无情。
在秦国,懒汉是无法领取救济粮的,只有一般的百姓,其特殊情况例外。
譬如当下,秦王荡就考虑到迁到北地、陇西二郡的百姓可能会生活困难,故而不仅从重补贴,甚至都搞出了一种“救济粮”,用于救济困难户。
“你说的甚么话?”老农夫眼睛一瞪,道:“俺们岂能要那救济粮?岂能吃蹉来之食?大王仁德,立救济粮而扶助贫民,但俺们岂敢因而乱了法度?”
冒充贫民,领取救济粮,那是要严惩不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