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夏经过内侍的通传后,匆匆步入龙台,不一会儿,便看见正在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牍的秦王荡。
弥子夏行礼道:“臣弥子夏,参见王上,王上万年!”
“平身。”
“谢王上!”
等到弥子夏站好,便道:“王上,魏国那边传来消息。武信君(张仪)卒了!”
秦王荡的手一抖,拿着的狼毫的墨汁便滴落在竹简上,犹不自知。
“唉!寡人知道了。”秦王荡长叹一声。
旋即,他又命人拿来一方绢布,挥墨在上面写下“大秦武信君张子张仪之墓”,同时,秦王荡又决定举国上下斋戒一日,自己为张仪披麻戴孝一日,以显哀悼之情。
张仪之子张机,册封武信侯,赏金五百镒,并任宁秦县令,食邑二千户。
张仪对秦国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这个大争之世,群雄逐鹿,纵横家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可谓“一口倾国”,这其中最显要的人物当属主张“连横”的张仪。
张仪年纪轻轻便掌握了纵横家的看家本领,几经辗转后,他来到秦国,得到了秦惠王的赏识,被封为相,后来张仪出使各国,凭三寸之舌戏弄天下诸侯,首先破除了秦国和齐国两个大国的联盟,后来又先后到齐国、赵国、燕国,说服各国诸侯“连横”亲秦。
这样,最后六国“合纵”联盟终于被张仪拆散。
后来,秦惠文王因为张仪功劳卓着,就封他做武信君,并赐封给他五座城邑。张仪的连横之术成为后来秦国灭六国、统一天下的基本战略。
对于张仪之死,秦王荡的心中感到些许悲伤。
张仪在生前的最后一年,还在为秦国效力,让人不胜唏嘘。只不过,能叶落归根,葬于桑葚,这是张仪最后的愿望,算是得以善终的。
无论是历史上的张仪,还是这个时代的张仪都算是秦国几代相国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个,至少得以善终。不跟商鞅一般被车裂,诛灭九族;不跟吕不韦、李斯一样被处死……
“子夏,寡人欲派遣一名大将去组建并训练无当飞军,你认为谁比较合适?”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王荡之于弥子夏,就好比秦孝公之于商鞅,就好比秦惠文王之于张仪,礼遇有加,凡遇大事,都想听取其谏言。
弥子夏暗自思衬了一下,便道:“大王,臣以为,在我大秦诸将当中,最适合组建并训练无当飞军的大将人选,莫过于白起。白起生性严谨,熟悉战阵之道,但现在白起镇守边疆,积极谋划灭义渠之战,是故退而求其次,魏章将军如何?”
“魏章、司马错这些人,都是老将,又身兼多职,事务繁重。无当飞军只有五千人,用他们为大将,唯恐大材小用!你觉得熊子丹怎么样?”
“熊子丹?就是大王身边的白袍小将?”
“不错。”
闻言,弥子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大王,熊子丹是大王身边的宿卫都尉,一无战功,二无资历,恐无法服众。”
“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
秦王荡淡淡的笑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寡人提拔起来的魏冉、白起、熊子丹等人,皆是后起之秀,年纪轻轻,难免会被大臣们小觑,不过任用他们为将可以,可塑之才,还需战阵磨砺才是!”
“大王明断!”
“无当飞军,便暂时以张若为大将,熊子丹为副将,后者全权负责组建并训练无当飞军。区区一个副将,想必群臣都不会太在意的。”
弥子夏微微颔首,对于秦王荡的这种做法表示赞许。
优秀的将领是需要培养的,天底下的名将,他们的名声都是依靠皑皑白骨积累出来的。即便你作为君主明知道对方有才能,但是能不能马上担负重任,还是一个问题。
譬如历史上的赵括,纸上谈兵的主人公,亦是一个可塑之才,可惜缺乏战争的磨砺,一下子就指挥数十万的大军作战,对手还是“人屠”白起,这怎么可能打得过?
“子夏,寡人将合纵秦、楚、魏三国,将令你出使大梁,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劝说魏王?”
“为合纵抗齐之大计,臣当向魏王陈明利害,理清得失,宣扬齐国威胁论,尊秦恶齐。”
秦王荡点头道:“此为稳妥之上策也。但这还远远不够,齐魏有世仇,彼此相攻,矛盾重重。然则无利益之纽带,欲稳住魏国,难上加难!”
“子夏,此番你出使大梁,当代寡人向魏王禀明,秦国将以河西七百里之地作为抵押,向魏国借金二万五千镒,十年内还清,每年的利息是金六百镒!也就是,十年后咱们秦国能还清的话,魏国将得金三万一千镒!”
闻言,弥子夏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大王,这利息会不会太高了?而且二万五千镒黄金,魏国能拿的出来吗?”
秦王荡淡淡的笑道:“利息金六百镒,是寡人的底线。子夏,你的任务就是帮寡人砍价,把利息压低下去,压得越低越好。利息不高,魏王岂能心动?至于说魏国拿不出区区的二万五千镒黄金,绝无可能!魏国膏腴之地甚多,又重商贾之业,每年的税收是我秦国的一倍不止,当然,这税收只是金银财帛一类的。”
“大王,此事可能有些难度。”弥子夏一脸凝重地道:“魏国明面上是我秦国的盟友,姻亲之国,和睦相处,但秦魏两国之间亦是苦大仇深,魏国只是迫于形势倒向秦国。魏王嗣非昏君也,魏国的有识之士不少,不可能想不到,借钱于秦国,此举虽有利可图,然则遗患无穷也。”
听到这话,秦王荡意味深长地看着弥子夏,说道:“这事有难度,更能显出你的能力啊。子夏,寡人相信你一定能办到的!田需已经到魏国任相,其与我秦国亲近,你到大梁之后,当可重金贿赂他,其余魏国重臣,也当贿赂之,缺什么你就跟寡人说。”
“这……”弥子夏的脸上隐有难色。
势利之徒!
秦王荡摇摇头说道:“九卿当中,典客之位一直空着。子夏,只要你能办成此事,寡人可以让你当上典客。”
“臣,谨遵王命!”
对于弥子夏这般作态,秦王荡倒是不会小觑他,或者疏远他,势利之徒,名利之辈,对于国君来说才更好控制。
人无完人,若是麾下的大臣太过完美,一点缺陷都没有,秦王荡反倒是不敢重用他了!
三日后,弥子夏出使魏国。
秦王荡亦是在朝堂上提出将与楚王熊槐在邓地相会,遭到群臣的强烈反对。
邓,是楚国的地盘,接壤汉中,距离秦国的军事重镇丹阳不过一百里,但是秦王荡乃一国之君,骤然亲赴楚地,恐遭不测。秦楚两国的丹阳、蓝田之战过去仅三年,仇恨仍在,万一楚人生了歹心,要刺杀秦王荡或者把他扣下,到时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一国之君亲赴他国与他国的君主会盟的事情不胜枚举。别的不说,去年的临晋之会,魏王嗣便是来到秦国的地盘上,与秦王荡相会的。
但情况完全不一样!
秦强魏弱,再加上事情是秦国主导的,故而魏王嗣赶到临晋一会别没什么。而秦楚两国,说不上谁强谁弱,但是在秦国的大臣们看来,秦国是要强楚国一点的,咸阳保卫战的胜利便是明证!
秦王荡去邓地会盟楚王,可谓是给足了后者的面子,但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秦王荡没必要这般委屈自己,委屈秦国。
但秦王荡的想法与群臣截然不同,面子这种东西,丢了就丢了,难道你能死都不吃嗟来之食?
这回的会盟是秦国发起的,但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不一定是秦国!
最终,在秦王荡的力排众议之下,群臣都不得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