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王荡与姬月依依惜别,离去之后,天子姬延又宽慰了姬月几句,随后将她安顿下来。
在偏殿之内,只有姬延与颜率对席而坐。
姬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颜率,寡人这么做真的好吗?”
“陛下,你这都是为了公主着想,为了大周着想,即便公主知道内情,也不会责怪你的。”颜率低声道。
“不,你不了解寡人这个妹妹。”姬延摇摇头道:“月儿生性执拗,外柔内刚,她一旦知道寡人故意拆散她与嬴荡,恐怕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啊。”
“陛下,为了公主,为了大周,陛下你这么做是值得的。或许她一开始还会责怪你,但时日一久,公主反而会感激陛下今日的英明之举的。”
“英明吗?”
姬延的眼神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下个月初八,是一个吉日,太子婴打算在那一日过来迎娶公主,陛下应当早做准备。”
没错,姬延拆散秦王荡与姬月这一对,是想要将后者嫁到韩国,成为太子婴的夫人。
自从太子婴那日见到姬月,就惊为天人,回到新郑以后,更是对姬月朝思暮想,魂不守舍。本来听说秦王荡与姬月定亲,太子婴已经死心了,怎奈六国合纵攻秦之事又起,太子婴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他派人暗中与姬延接洽,游说一番,打算迎娶姬月为夫人,将来说不定还能登上王后之位!
当然了,太子婴已经有太子妃了,不过他若是宠爱姬月的话,日后等他即位,改立姬月为王后都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六国合纵伐秦,秦国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很难说。
再者,韩国一旦收复失地,其又将成为周室的一道屏障,将来秦王荡若是想要兴师问罪,必定要取道三川的,但韩国会让他得逞吗?
“寡人知道了。”姬延幽幽地一叹。
他这个所谓的天子,三番五次的被人当做棋子,甚至还被逼得卖妹求荣,真是憋屈!
……
秦王荡离开雒阳王畿之后,秦军并没有撤回函谷关内。
秦王荡以樗里疾为大将,魏章为副将,各率军五万分别驻防于宜阳、武遂,呈掎角之势,同时又在函谷关调集十万重兵,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六国联军。
秦国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应对措施,是有原因的。
若是六国联军有五十万之巨,秦军只能灰溜溜的全部撤回函谷关,但是他们只有三十万的兵马。秦国倾国之兵,完全可以与之硬碰硬的决一死战!
当然了,这般大战,秦国必将元气大伤,反而便宜了伐秦之列国,秦王荡还没有蠢到这种程度。
十万锐士在外,十万锐士在内,一旦六国联军势穷,就是秦军反击之时。
宜阳与武遂皆是易守难攻的城池,又有重兵把守,哪怕六国联军专攻一处,没有三五月,都很难攻克,更不必说还有另外两处的秦军不断侵袭。
八月中旬,函谷关的中军大营之内,秦王荡在众将的注视之下,盯着墙上的形势图,眉头紧锁,不知道作何感想。
“报——”一名小校蓦地闯进来,人未到声先到。
他冲着秦王荡单膝跪下,道:“大王,齐军已至函谷关外!”
“再探!”
“嗨!”
等到小校离去,秦王荡又扫视了帐中的众将一眼,正色道:“二三子,齐军终于来了。截至目前为止,韩、赵、魏、宋、齐五国兵马已至函谷关外,虎视眈眈,燕军还在赶来函谷关的路上,不出两日就能抵达。”
“不出寡人所料,六国联军,三十万之众,果然弃宜阳、武遂于不顾,全部会于函谷关外!二三子随寡人一起出去瞧瞧。”
“嗨!”众将都应了一声,随后都一一跟在秦王荡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外面走去。
秦军的中军大帐,营造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土丘台子上,上置台阶十九层,两侧皆有披坚执锐的士卒站岗,旌旗猎猎,随着朔风而招展。
出了中军大帐,秦王荡就与众将登上战车亦或是战马,向着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登上关城,隔着开阔的平原、丘陵,秦王荡登高望远,就能看见十余里之外的联军营寨。
随机应变,真是太过被动了。
不过没办法,秦军不及联军兵众,又不能伤亡太多的士卒,故而只能以这种避重就轻的方式,在战争中抓住契机,一举反败为胜。
“大王你看!联军那边有动静了!”
身边的嬴华叫嚷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联军营寨那一边,果真有大股烟尘滚滚而起,无数的黑点连成一片,宛如天空中密布的阴云一般,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敌人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他们秦军交战了吗?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宛如雷鸣一般,震颤着所有人的心灵,更唤醒了两方将士骨子里透着的热血。
“吼吼吼!……”联军将士的呐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闻。
终于,在所有军队都完成排兵布阵之后,战鼓声与呐喊声为之一滞。
出现在秦军面前的,是六个大小不一,却一样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方阵!
正所谓,人以过万,无边无际!
过万的人马,就能让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有多少的兵力。更不必说,在函谷关之外横陈的军队,可能超过二十万!
关城之下,旌旗蔽空,兵士们的服饰盔甲都不尽相同,更不要说旗帜。
红、绿、浅红,这三种颜色分别代表着魏、韩、赵三国,这是三晋,服饰旌旗都截然不同。余下的,齐军是紫色的旌旗服饰,宋军的是白色的旌旗服饰。
战国时代,各个诸侯国都有自己崇尚的颜色,每个国家的颜色都不一样,而且都很讲究,有据可查。
在这个大争之世,阴阳五行说盛行,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行,这种德行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
因此,国家的政策特点,所崇尚的颜色等等,都必须与它一致,这叫德性相符,唯有如此,国家才能受到上天的庇护,可以安稳顺畅的长久运转。
因此,黄帝时期是土德,崇尚黄色;夏朝为木德,崇尚青色;商朝崇尚金德,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所以崇尚白色;周王朝为火德,因此崇尚红色。
当时五德循环之说,天下之间,无不认可,所以,战国七雄的国色,也要依次而定。
晋分三国后,魏国继承正统,以王族自居,因此沿用周朝火德,国色即为红色;韩国虽出自晋国,但为了表示独立的德行,便推演出木德,因此国色为绿色;赵国也出自晋国,与韩国一样,但推演的结果比较特殊,火德为主,木德为辅,就是火木德,国色即为七分红色,三分蓝色。
齐国比较特殊,始祖为姜子牙,并非王室成员,但姜子牙依然以周天子德性为德性,国色为红色,就算是春秋霸主齐桓公时期,也是红色。
后来到了田齐时代,齐国不能没有自己的德性,但又不能传承火德,于是又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因此国色为紫色。
在七国中,只有楚国不是被周天子册封的,春秋时期,楚国的战旗等颜色都是五花八门,遭到中原诸侯的嘲笑。战国时期,楚国以炎帝后裔自居,与黄帝同德,于是为土德,国色为土黄。
燕国本为王族,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火德,但是燕国对周王室不断衰败的历史刻骨铭心,早有独立之心。
因此认为,先祖的火德既然衰亡,要兴盛,必然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推演出水德,因此燕国国色为蓝色。
在战国七雄中,唯有秦国没有确定自己的德性,但却崇尚黑色,令中原各国嘲笑,认为秦国是蛮荒之地,不懂王化,是一个怪诞的西部邦国,而秦国依旧不改,我行我素,最后却统一了天下,让黑色遍布华夏大地。
至于这宋国,虽不在战国七雄的行列,却也是五千乘之国,号称“战国第八雄”。宋国是商朝的后裔,因而继承了商王朝的国色,服饰旌旗皆属白色。
看着函谷关之外浩浩荡荡的联军,秦王荡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他知道,这是秦国必须要渡过的一次难关,也是自己必须要渡过的一次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