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厉乘马车走街过巷,终于来到临淄城东的田甲的府邸。
田甲是齐国的贵族,官居上大夫,祖上乃是齐太公(田齐),与齐国的宗室同宗同源,他这贵族的爵位亦是世袭来的。当然,田甲自身也是颇有几分才干的。
苏厉下了马车,就支使仆役前去敲门,自己则是打量着田甲的府邸。
这座府邸位于临淄城最为繁华的地带,来往的,莫非达官贵人,似苏厉这般登门拜访的人数不胜数,故而许多路人都已经见怪不怪。田甲的府邸颇为气派,门前两侧摆放着狻猊,牌匾之上,书“上大夫田府”,底下还有几行小篆字。
“吱呀。”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敞开,一名小厮出来询问道:“尊驾是何许人也?”
“在下苏厉。”
“苏厉?没听说过。”小厮的脸色一变,颇为倨傲。
你个看门的小厮,没听说过的人多了去了!
苏厉淡淡的道:“你只需要向你家主人通禀,燕相苏秦之弟,欲求见上大夫即可。”
“请先生稍候。”
一听说是苏秦之弟,小厮不敢怠慢,当下赔了一个笑脸,低眉顺眼地小跑回去。
苏秦既是燕国相邦,又在齐国担任客卿,名满天下,他作为齐国贵族家中的小厮,自然是听说过苏秦的大名,也还见过其人的。
少顷,小厮出来说道:“先生,我家主人请你入内一会。”
“有劳了。”
苏厉不露痕迹的递出去一块马蹄金,小厮顿时喜笑颜开,低着头,弯着腰,乖乖的在前面引路。
苏厉在偏堂见到了田甲。
田甲是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圆脸,腆着大肚子,身着华服,尽显富态。苏厉擅于察言观色,更懂得一些相术,根据他的眼光,这田甲绝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
“苏厉见过上大夫!”苏厉作揖道。
“先生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谢大人。”
苏厉随即与田甲对席而坐。
“先生是代表苏相来的吗?”田甲颇为困惑地问道。
“非也。”
苏厉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到四周无旁人,又拍了拍手,随即就有两名杂役抬着一只偌大的木箱,放到桌案边上。打开一看,尽是黄澄澄的金子。
“嘶!”
田甲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之余,眼中更是不自觉的折射出了贪婪的绿光。
好大的手笔!
田甲暗自心惊。
他贵为齐国的上大夫,自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骤然见到这么多黄金,田甲仍是忍不住怦然心动。齐国本是一个富庶的国家,尤其是他们这样的贵族,代代相承之下,上百年所积累下来的财富,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只不过,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
金银财宝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的!
“先生,你这是?”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上大夫能帮我一件事,这些财物,千两黄金,就是你的了。”
闻言,田甲收回自己贪婪的眼神,暗自掐了一下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先生拿出这么多财物,只为让我帮忙,想必这是一个大忙。不知先生想让我帮你什么?”
“此事对于上大夫而言,易如反掌。”苏厉微微一笑,说道:“上大夫,实不相瞒,在下想让你上书弹劾孟尝君,并鼓动齐王微服私访于薛邑,一探究竟。”
“嘶!”
田甲猛然一惊,道:“先生,你是想对付薛公?”
“不错。”
田甲听到这话,不由得摇摇头,说道:“先生与薛公有何仇怨,竟然要这般对他落井下石?”
“这个,上大夫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照做即可。”
“呵呵,先生莫不是在害我?”田甲冷笑一声,说道:“先生常年居于雒阳,可能不知道薛公在齐国的势力多么强大。在我齐国,薛公的名气远胜于我王,三五岁的孩童,或许不知道齐王,但是一定知道薛公其人!”
“而且,齐国官吏,受过薛公父子恩遇的人可不少,薛公在齐国,声望更是如日中天。我若是帮助先生,这般构陷薛公,恐在齐国将无立锥之地矣!甚至,还有可能为我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顿了顿,田甲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先生,这财物虽好,多多益善,但是我田甲恐怕是无福消受了。毕竟再多的金银财宝,也要有命去消受才行啊!”
“上大夫所言大谬!”
苏厉沉声道:“你如何没有命去消受这些财物?薛公在齐国固然是权势滔天,但是他的权势能大的过齐王吗?上大夫若能得到齐王的庇护,加以青睐,日后扳倒了薛公,登上相国之位又有何难?”
一听这话,田甲的心中就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先生,你的这个忙,恕我无能为力。请先生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离开,不然我就向齐王告发你。”
“呵呵!”苏厉嗤笑一声,说道:“我来之前,本以为上大夫是天地间之真英雄也,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懦夫!”
“苏厉!你少在这里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我田甲是堂堂的大丈夫,如何成了懦夫?”被苏厉这么一激,田甲顿时怒不可遏,好似跟苏厉有着血海深仇一般,眼神像是要吃人。
而苏厉面对暴怒之下的田甲,不慌不忙,淡淡的道:“上大夫若不是懦夫,此时就应该为了齐国的江山社稷挺身而出。田婴、田文父子先后为齐国相邦,操持齐国政务十多年,声名远扬,权势滔天,可能早有不臣之心。上大夫作为齐国的宗室子弟,世代遗泽,若有血性,怎能容此宵小作乱?”
“在下真是为齐国的命运深感担忧。齐王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之辈,而无仗义敢言之臣,如此齐国,焉能有不乱之理?”
田甲呵斥了一声,说道:“齐国的命运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担忧!苏厉,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在替秦王做说客的吧?”
苏厉沉默,并不作答。
“目前齐秦两军正在河西作战,我田甲身为齐国的上大夫,怎能与你这敌寇说话,构陷我大齐的相国?先生还是速速离去,以免我改变了主意,将你带到我王面前问罪。”
“哈哈哈哈!……”苏厉蓦地放声大笑。
听见他这宛如失心疯一般的笑声,田甲打了一个寒颤,瞪着眼睛道:“你笑什么?”
“上大夫,在下之所以发笑,是在替齐国感到不值,是在替你感到不值!”苏厉止住笑声,正色道:“上大夫本为齐国太公之后裔,祖上几代遗泽,都是上大夫之位,难道你就不想再进一步,为上卿,为相国?官拜卿相,何等荣耀!”
“田婴、田文父子何德何能,居然能闻达于诸侯,腰挂齐国相印?他们可以,为何上大夫不行?他们不就是比上大夫你多一个好的出身吗?上大夫怎能甘心?”
闻言,田甲的嘴角抽了抽。自他世袭这上大夫的爵位以来,并无太大的野心,不过被苏厉这么一点拨,他反而看到了一些希望。
苏厉继而煽风点火,又道:“眼下,就有一个能让上大夫官拜卿相的机会,摆在上大夫你的眼前!上大夫要做的,就是敢为社稷之先,弹劾田文,揭发田文的罪行!如此,上大夫当能得到齐王的庇护,与齐王的信任,届时还怕无法平步青云,登堂入室吗?”
“……”
好吧,苏厉说的这些话,都十分的诱人。
“上大夫只要按照在下的要求去做,必定能马到成功。即便事情败露,上大夫为薛公记恨,欲加害之,上大夫亦可前往秦国,为我秦王重用不是吗?如此上大夫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田甲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点头道:“好!苏厉,我听你的。”
与其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还不如搏一把,把田文拉下马,自己成为齐国的相国!大不了失败了,逃奔秦国,秦人也一定能给予自己高官厚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