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
樗里疾正在拿着一把剪刀,专心致志的修剪着花枝,这时,就有仆役来报,说是秦王荡驾到。
樗里疾一听,心里慌了,扔了剪刀就想跑回屋中装病,但是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王叔真是好雅兴啊!”秦王荡笑吟吟地穿过花园的一道拱门,径直来到樗里疾的面前。后者讪讪地道:“王上要来,怎么不知会一声?老臣也好出去迎接啊。”
“不劳王叔大驾。寡人若是早先知会王叔一声,恐怕看到的,就是躺在病床上,无病呻吟的王叔吧?”
看着秦王荡促狭的眼神,樗里疾欠着身子,作揖道:“王上,老臣知罪。”
秦王荡扶着樗里疾的胳膊,叹了口气说道:“王叔何罪之有?要说有罪,也是寡人这个做侄儿的有罪,竟然把王叔逼得托病不出。不过寡人看王叔闲暇下来有这般雅兴,倒也甚是欣慰。”
“王上,请亭中说话。”
“请。”
秦王荡与樗里疾随即走到一侧的凉亭当中,对席而坐。
“王叔在看的什么书?”
秦王荡看见桌案上放置的几道竹简,不禁有些疑惑。
“回禀王上,是《左传》。”
“哦,原来是《左传》。”秦王荡又意味深长地道:“王叔真不愧是我大秦的智囊,早已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却仍旧手不释卷啊。”
“王上过誉了。书中的知识,浩瀚无垠,即便老臣穷极一生,可能都无法全部一一遍读,一一领悟其中真义啊!”
闻言,秦王荡眯着眼睛道:“王叔,你自己好书,有书可读,为何不能让秦人都读书识字?”
“……”
樗里疾的心底一沉,便道:“王上是来游说老臣的吗?王上之意,老臣已经明了,不必拐弯抹角的跟老臣说话。若王上是来游说老臣的话,可以不必多费口舌,老臣还是那句话,商君之法不可改,改则必生大乱!”
“王叔为何如此固执?”
“固执的人是王上。”樗里疾摇摇头道:“王上,民智不可擅开,人为万物之灵长,凡智慧者,皆擅于投机取巧,我大秦需要的,不是个个都读书识字,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主见的百姓,而是只知耕战的黎庶,便足矣。”
“王叔所言,不觉得太过狭隘了吗?”
“王上,随便你怎么说,老臣是不会准许王上改革教育,开启民智的。”
看见樗里疾软硬不吃,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秦王荡哭笑不得,只好道:“王叔,昨夜老公叔大老远的从雍城跑来,觐见寡人,你知道老公叔都说了什么吗?”
“老叔是深明大义之人,他一定是来劝谏王上的。”
“不错。老公叔是来劝谏寡人的,不过反倒是被寡人说服了。”
听到这话,樗里疾好奇的问道:“王上是如何说服他的?”
在樗里疾的心目中,嬴辉可是一个老顽固,不是别人能随便说服的。更何况,嬴辉还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想要说服秦王荡的呢。
“其实,要说服老公叔不难,寡人只是将自己心中对于改革教育之事的规划,说与他听,老公叔就已经赞同了。”
“王上的规划?请讲。”
“王叔,你应该知道,自孝公之时起,山东列国之士子纷纷入秦,或于庙堂之上,或于府衙之中,各得其位,各司其职。而今,我秦国上上下下,大半都是列国之士子,主政的秦人反而越发的少。这难道不是秦国现存的一种弊政吗?”
樗里疾摇摇头道:“老臣并不认为这是弊政。孝公、先王,以至于王上你都是唯才是举的,秦国用士,不唯秦人,故而列国士子争相入秦。既然秦国无有人才之虞,王上又何必吃力不讨好,苦心孤诣的去培养人才?”
秦王荡闻言,忽而正色道:“王叔,你认为列国之士子,跟咱们老秦人是一条心的吗?”
“王上何出此言?”樗里疾哑然失笑道:“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既然有利可图,列国士子何必对秦国生出异心?”
“王叔,这种情况虽少,但绝不是没有的。”秦王荡摇头道:“人才的重要性,王叔应该比寡人更清楚才是。人才,与强军一般,都是国家繁荣昌盛之本。秦国之官吏,而非秦人,遍地尽是客卿,此非弊政乎?”
“这……”
“王叔,换言之,我秦国大出,尽取魏之河东、河内,韩之三川、颍川,以至于灭亡三晋,尽得其土,尽得其人,日后我们要如何治理这偌大的疆域?以赵人治赵人,以韩人之韩人?如此,必生大乱矣!”
“唉。”樗里疾叹息一声,说道:“王上,话虽如此,但是培养人才,非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之事。再者,王上若擅自改变商君之法,开启民智,恐民多智,弱了秦国固有的尚武风气,大出不成,反而自乱阵脚啊。”
“王叔,你说的这些寡人都是考虑过的。”秦王荡淡淡的道:“百姓多智,于国不利,但是寡人并非要完全开启民智。”
“此话怎讲?”
秦王荡沉住气,继续游说道:“秦欲一统天下,必以文化为重,秦人善战不善文,如何治国?寡人欲在各地兴建官学,新立的官学,将教授六艺与忠君爱国,从小灌输,如此当让秦人文武兼备,秦国更强。”
“王上,这恐怕耗费不小。”
“有投入就有回报。寡人之改革教育,在于禁绝私塾,并收纳天下之书籍入秦,设置官学之长,负责编纂教材,主在扫盲,且降低学费。在我大秦,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必须入官学就读至少一年,违者罚款,实在没钱可以借或者赊账。”
顿了顿,秦王荡又道:“秦国之官学,在于优胜劣汰,凡成绩优异者,才德兼备者,可以经过更好的栽培。如此,秦国焉能不兴旺发达?”
“善。”
樗里疾终于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