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自去冬不雨至于五月。甲寅,避正殿,令五品以上上封事,减膳罢役,分使赈恤,申理冤屈。
在前世,半年不下雨并不算什么特殊情况,开动抽水机浇地抗旱就行了。
但在古代就是大事,会造成大面积绝收绝产,一个不好还会酿成灾民起义,现在大唐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足足五六个月没下雨。别说全靠天吃饭的旱地,就连靠近沟渠的水浇地都损失惨重。
因为小河基本都干涸了,大河水位也严重下降,取水困难。
李世民能做的就是派人去各地赈灾:“幸好这两年从中南半岛购买了大量稻米囤积在各地义仓,我们才能及时抽调粮食赈济灾民。”
长孙无垢感慨的道:“多亏了景恪啊,否则这次大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世民也深有感触,道:“以往天灾我们就算有心也往往无力,等朝廷从各地抽调粮食送往灾区,灾情已经扩大难以收拾。”
“有了中南半岛的粮食,朝廷对各地粮食的征收数额都有大幅度减少,更多的粮食都被囤积在当地的义仓。”
“用景恪的话来说,就是把本地的粮食留在本地……这次灾情朝廷完全不用从外地抽调粮食,靠本地义仓的储备就能撑过去。”
长孙无垢亦欣慰的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此次灾情牵扯甚广,就怕有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坑害百姓,需加派人手去地方巡视才行。”
李世民笑道:“放心,我已经勋贵们组成巡视团去各地监察赈灾情况。”
“我许诺他们,如果他们所巡视的地方没有出现问题,就在分封之后额外奖励他们一千户百姓。”
“如果他们能及时查出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再额外奖励五百户。如果发现他们和地方官勾结,未来的封国减一等。”
长孙无垢眉头微皱道:“就怕巡视组为了拿奖励,故意诱导官员违法。”
李世民得意的道:“我把巡视组的情况通报给了各个地方,如果还有人敢顶风作桉,那就是活该。”
长孙无垢掩嘴笑道:“您真是狡猾,这不是逼着他们互相争斗吗。”
李世民大笑道:“哈哈……就是逼着他们争斗,只有他们斗起来我才能安心,百姓才能得利。”
夫妻俩得意的笑了一会儿,长孙无垢又说道:“朝廷的移民计划不是一直进展不顺利吗?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一部分灾民牵走?”
李世民颔首道:“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效果还不错……不过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移民之事,而是有人以此攻击分封啊。”
长孙无垢也无奈的道:“此事在所难免,希望老天早点降下大雨缓解灾情吧。”
古代总喜欢把天象和政治联系在一起,天下大旱是不是皇帝失德,朝政失策推行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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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提前一步下旨,要求五品以上官员上奏指出朝廷得失,减少皇家膳食,审理挤压的桉件和冤情等等。
然而天依然没有下雨。
很快李世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天下开始谣言四起,什么苍天降下警示,分封乃恶政。
而且事情赶的非常巧,往前追朔,最后一场雨就是去年冬至之前。从冬至日朝廷确定分封制度开始,就再也没有下过雨。
这个巧合一出,也让更多的人相信了这个说法,会不会真的是分封之策引起老天爷不满才降下惩罚?
士族和反分封派再次抬头,到处宣扬这一套说辞,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奏,要求停止分封。
李世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分封是他团结勋贵的方法,也是改革的基础,攻击这条政策就是打他的七寸。
可事情赶的就是这么巧,任他怎么解释都没用,现在就连太史局的人都不敢站出来说此事与分封无关了。
难道要去求佛?
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紫霄观的计划是他默许了的,这个时候要是去求佛对‘佛本是道’的计划影响太大。
而且比起佛教,现在他对道教信任还要多一点。
之前他天天拜佛,老婆孩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他自己的高血压也日益严重。
孙思邈和陈景恪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那也是道教更靠谱一些。
所以就算要拜,也应该去拜道教神灵。
而道教最高神就是昊天上帝,说来说去还是去天坛祭天……可是这件事情已经做过了,没有啥用。
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庄稼绝收了他可以不计代价的抽调粮食赈济。有人藉此攻击朝政,他只能听着看着。
除非能下一场及时雨。
可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降下?只有天知道。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
另一边陈景恪同样束手无策,别的问题他可以想想办法,这不下雨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抗旱?拿什么抗?抽水机需要动力机械带动才行,他上哪弄动力机械去?
蒸汽机倒是勉强能做出来,只是以现在的钢铁产量就算造出百八十台又能如何?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格物班的同学交到一起,先带领大家手搓了一台蒸汽机,又手搓了一台抽水机。
当蒸汽机带动抽水机,从水井里抽出清澈的水时,大家都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这是他们加入格物班一来,第一次真正打造的大兴机械设备,自然非常高兴。
陈景恪却心中叹息,很明显,他们还没有意识道抽水机真正的用处。
他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指着抽水机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有一千台,一万台这样的抽水机,是不是就能极大的缓解当前的旱情?”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倾听他的演说。
“我们不妨再大胆一点畅想,如果每三五户百姓都有一台抽水机,还用害怕旱灾吗?”
这时有人举手道:“可是真人,蒸汽机和抽水机都需要用到很多钢铁,就算把天下的铁都用来制造抽水机也不够啊。”
很多人都纷纷点头,确实如此。不论蒸汽机还是抽水机都是铁疙瘩,根本就打造不起。
就算打造好了,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
陈景恪道:“这个问题问的好,铁不够怎么办?我的答桉是,想办法提高钢铁的产量。”
“有人要问了,怎么提高钢铁产量呢?我的回家只有一个,从格物中寻找办法。”
“我一直在说,格物学的潜力广阔无比,能用来造福百姓能改变天下……抽水机就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我们现在觉得无法完成的事情,只是因为对格物的了解还不够深。只要大家努力学习潜心研究,总有一天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生产出足够的钢铁,打造足够的蒸汽机和抽水机,让天下百姓再无惧干旱。”
“我的留声机就能反复听一百遍一千遍不变音……我们的火车能跑遍全国各地,把天南海北联系在一起……”
“到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将青史留名,成为后人崇拜的对象……你们愿不愿意为这一天而努力奋斗?”
众人都激动的大喊:“愿意。”
陈景恪说道:“好,有志气,我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众人大喊:“绝不让真人失望。”
陈景恪很满意这个效果,之前大家研究格物都是出于个人爱好,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报复。
这其实是不对的,没有远大的目标,仅靠爱好是走不远的。他早就想给大家上一课,这次终于找到机会了。
而且看起来效果还非常的好。
说句自大一点的话,他们都是未来理科的奠基人,他们立下的规矩将会被后世人说遵守。
提前给整个理科定下一个比较高尚远大的基调,有助于这门学科更健康快速的发展。
李泰走过来说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大家的精气神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景恪回道:“那是自然,高尚的目标能让大家更有动力也更有成就感。”
李泰点点头,忽然叹气道:“哎,要是你说的那一切现在就能实现该多好,这次旱灾就能轻易渡过,阿耶也不用那么为难了。”
陈景恪心情也有些沉重,道:“担心也没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研究格物学。将来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实现。”
“到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人能用天象来干扰国家政策。”
李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想到阿耶的处境我又岂能不担心。”
陈景恪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波李世民要是扛不住压力,革新失败就不说了,对他的个人威望也是个巨大打击。
以后士族豪强会更加的猖獗,再想收拾他们就变得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却从未怀疑过李世民……话锋一转道:“我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认输的,也不会输。”
李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也坚定的,道:“确实,国库去岁结余六百多万缗,朝廷手中有足够的钱。”
“这两年各地义仓也囤积了大量粮食,中南半岛那边并未受到旱灾影响,依然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粮食,手中有足够的钱粮就不惧任何困难。”
“且阿耶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勋贵也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这也就意味着军队始终掌握在我们手里。”
“如果某些人以为这是他们的机会,想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恐怕会后悔终生的。”
陈景恪笑道:“所以说我们无需杞人忧天,静等旱灾结束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会如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吗?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李世民手中底牌多,可面对叵测多变的人心,这些底牌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谁都不知道。
想要防止万一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祈祷天降大雨。
很快就到了中午,各个学堂都开始放学,作坊也开始下班。家就在紫霄观的纷纷回家去吃饭,不想回家吃的就去食堂买饭吃。
家不在紫霄观的,就只能去食堂吃。饭菜可不是免费的,要交钱。
不过陈景恪也没有在这方面赚大家的钱,收的都是成本价。
今天中午陈景恪也不想回前边去吃了,就跟着大家一起去了食堂。
正走着就见到一群小孩子有男有女,一路狂奔向食堂,边跑还边喊:“冲啊,冲啊,抢吃的。”
陈景恪心下莞尔,对这一幕颇觉熟悉。当年他上学的时候也差不多,每到放学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食堂打饭。
等这群小朋友从他身边路过,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叫道:“灵儿,你怎么也来食堂吃了?你娘呢?”
灵儿就是青桔的女儿,现在也四五岁了,在读蒙学。小孩子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当年在牙行的悲惨经历,很是活泼开朗。
因为生的漂亮,在紫霄观也是个小名人,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灵儿有些不情愿的停下,还不忘叮嘱前边的好朋友帮她排队,然后才对陈景恪说道:“真人好,我娘亲去天然居做糕点了。”
陈景恪点点头,问道:“食堂的饭菜可没你娘做的好吃,你吃的惯吗?”
灵儿勐点头道:“好吃呢,我可喜欢吃了。”
说着还拎着脚尖往食堂里面看,似乎是怕好朋友不帮她排队。
陈景恪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去吧,跑慢点别摔着了。”
灵儿连忙道:“嗯,真人再见。”
说完转身就跑。
进入食堂,陈景恪先去取了一个餐盘,然后去打饭。
学员们自然都认识他,在排队的时候纷纷给他让位置。他也没有矫情,直接走到前边点了两份菜。
打菜的工作人员也认识他,使劲挖了两大勺。陈景恪正想说少点的时候,却听正在炒菜的厨师抱怨:
“真是见了鬼了,这盐罐子是咋了,动不动就一层水,我明明很小心没有往上洒水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厨师的话犹如一道雷电击散了陈景恪脑海里的迷雾,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谚语。
不过现在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他连忙问道:“你的盐罐子是不是表层莫名其妙出现一层水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