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浅淡的月光,齐张氏望着侧身靠里一动不动的齐元昊,几番蠕动着嘴唇,却都不敢开口。
她只怕一开口,他就恼了她。
以往就不待见她,如今见过蓝氏,怕是更不待见她了。
家里人不知道,其实在她第一天听到这事时,就已经偷偷去见过蓝氏了。
只一眼,她就已经自惭形秽。
虽然如今,她们身份相当,都是军户妇,但蓝氏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劲儿,是她完全没有的。
而且蓝氏尽管已为人妇,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皮肤白皙身段姣好,而她……
齐张氏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常年风吹日晒干燥得如同树皮般的脸颊,整颗心都揪得紧紧的。
“娘。”
突然,佳萱的一声呓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欸!娘在。”
她忙抬手轻拍佳萱的后背,直到佳萱再次安稳入睡,这才暗暗下定决心,轻声唤道:“相公。”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齐元昊的丝毫回应。
“相公,你睡了吗?”
齐张氏不死心地再次唤道。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静默。
齐张氏紧张的神情反倒松懈了几分。
其实她知道,他很可能没睡,只是不想理她而已。
但下意识地,只有把他当成已经熟睡的人,她才有勇气将心底的话倾诉出口。
“相公,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蓝氏。
我见过她了,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很温婉,听说还很有才气,也难怪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我知道,其实你们才是一类人,我哪里都比不上她。
但有一点,她却是比不上我的。
我有明佑和佳萱。
相公,明佑他真的很像你,聪慧又懂事,就连二弟妹都稀罕得紧。
二弟妹可是郡主,虽说她不……”
“你说什么?”
齐张氏正喋喋不休地说着,冷不丁被齐元昊出声打断,顿时整个人都慌了,磕磕巴巴道:“相……相公,你没睡啊?那……我刚说的……”
齐元昊直接打断她,不耐地追问道:“我问你,你刚说安氏是什么?郡主?”
“是……是啊,之前三皇子来家里,就是为了这事,但是二弟妹说她不是。”
说到这里,齐张氏有急忙强调道:“虽然二弟妹不承认,但她……真的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不会干活不会女红,还总是想出一些新奇的东西……”
“她是哪位郡主?”
齐元昊咬牙问道,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是……那位谋反的七王爷之女,玲珑郡主。”
齐张氏小声道,随即又紧张道:“不过这事祖母不让说出去,所以相公,你能不能也别说,不然祖母……”
“闭嘴!”
被齐元昊一顿呵斥,齐张氏只得呐呐地住了嘴。
齐元昊此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他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与云初被迫分离,全都是拜七王爷所赐!
万万没想到,安氏竟然是七王爷之女!
“你刚说,安氏不承认是玲珑郡主?”
“是啊,二弟也说她不是,三皇子要带她回京,二弟不让,还……”
“还怎样?”
“打……打起来了。”
齐元昊突然沉默。
许久之后,才感叹着自嘲一声道:“二郎……到底比我有魄力。”
“相公……”
齐张氏张了张口,想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别说了,我困了。”
齐元昊淡漠地侧了侧身,不再多言。
齐张氏望着他瘦削的背影,久久不能入眠。
安贝贝倒是一夜好眠。
吃完早饭,她便拉着齐映雪一起到河边洗衣。
本就是为了避开许秋月那个讨厌的跟屁虫,结果许秋月是避开了,井旭阳却撞了上来。
“安娘子,早啊!”
井旭阳一看到她,立马咧嘴招呼道。
至于一旁的齐映雪,则完全被他忽略了。
安贝贝不悦地瞥下嘴。
除非她是傻子,才看不出来井旭阳这些天都是故意蹲守在齐家周围,就是为了见她。
她没有那种喜欢别人追随的虚荣心。
喜欢一个人,就一心一意,再容不下旁人。
井旭阳这样的举动,让她之前对他因感激而心存的好感荡然无存。
“井旭阳,我问你,你们家喂了几头猪?”
安贝贝冷着脸,拧眉问道。
“啊?”
井旭阳有点懵,随即飞快地回道:“就一头。”
这年头猪是金贵货,能喂上一头都算是有点家底儿的。
齐家一头都没喂,倒不是因为买不起小猪仔,而是没人去打猪草。
“就一头,你用得着见天地打猪草?还总在我们家周围打,地皮都快被你给踩秃了!”
“啊?那个……我……”
被安贝贝直接拆穿,井旭阳一张黝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齐映雪忙拉了拉安贝贝,低声道:“贝贝,野草到处都是,人家愿意上哪儿打我们都管不着的。”
安贝贝这才想起,齐映雪还在一旁呢,可不能让她误会什么,遂嘟囔道:“我就是看他整天都在咱们这一片打,也不知道换个野草茂盛一点的地方,替他家猪着急。”
“你这管得也太宽了点吧?还替猪着急上了!”
齐映雪哭笑不得地小声道。
井旭阳忙道:“安娘子你不用担心,我们家猪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谁担心了?”
安贝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慢慢打你的猪草吧!”
说完,径直拉过在一旁忍俊不禁的齐映雪,快步往河边走去。
心中无比郁卒。
感情纠葛什么的,太烦人了。
若不是念及井旭阳对她的救命之恩,她都懒得再搭理他。
若是现代就好了,完全可以直接对他说:我心里只有二郎,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非分只想,不然连朋友都做不了。
偏偏是在这该死的古代!
“贝贝,怎么了?”
齐映雪正在专心洗衣服,冷不丁被溅了一脸的水渍。
抬眼一看,就见安贝贝恨恨地敲打着洗衣槌,水花四溅仍不自知。
“啊?”
安贝贝茫然一抬头,见齐映雪脸上还挂着水珠,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洗衣槌,讪笑道:“一时手误,嘿嘿。”
齐映雪摇摇头,无奈道:“小心点,别敲到手,很疼的。”
话音刚一落,耳边就传来安贝贝的哀呼。
“啊痛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