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满室檀香,余烟袅袅。
安贝贝直愣愣地跪在下首,心中甚是无语。
不愧是母子,给人下马威都是一个路子,就不能有点新意?
“抬起头来。”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一道威严中带着几许慵懒的声音。
安贝贝好奇地抬头望去,有一瞬的怔愣。
只见上首之人一身绛紫色广袖凤尾长袍,绣七彩凤尾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却又不失端庄威严,一派雍容华贵。
最让她惊诧的,是对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比楚宣帝这个儿子还年轻几岁。
若非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谁能相信这是亲母子?
“的确是极为相似。”
薛太后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安贝贝的心却猛地提起。
没想到薛太后一开口就直接点破,看来楚宣帝想让她继续顶着楚玲珑的名头是没戏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穿帮是迟早的事。
如今被薛太后直接拆穿,楚宣帝也怪不到她头上。
“太后娘娘慧眼,民妇齐安氏。”
见她面色从容,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轻快,薛太后撸猫的动作蓦地停下。
“喵!”
橘黄色的小猫咪不满地嘤咛一声。
“嗯?”
薛太后垂眸看向怀中正向她撒娇控诉的小猫咪,语气轻柔却又无比森寒道:“不听话的小东西,哀家可不喜欢。”
话罢,径直将小猫咪从高坐上抛了下去。
“带下去,处理了。”
薛太后擦了擦手,淡淡地吩咐道。
“喵!”
小猫咪炸毛,呲牙尖叫。
薛太后凤眸微眯,“罢了,好歹伺候哀家一场,那身皮毛倒是讨喜得紧,就剥了给哀家留下做个念想吧。”
“能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哪怕只是皮毛,那也是它天大的福气。”
管嬷嬷一脸恭敬道。
很快,刚还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就落到了一个年轻宫女的手上。
那宫女明显有功夫在身,且武功不弱。
小猫咪毫无还爪之力,径直被带了出去。
凄厉的尖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呜咽,直听得安贝贝脊背发凉。
别人都是杀鸡儆猴,薛太后这是剥猫皮儆她啊。
不愧是母子,一个比一个狠。
安贝贝有点沮丧。
她招谁惹谁了?
不过就是想平平淡淡地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想活命吗?”
安贝贝下意识地猛点头。
“可以,只要……你是楚玲珑。”
安贝贝懵。
楚宣帝让她顶替楚玲珑她理解,为什么薛太后也让她冒名顶替?
不是说楚玲珑是薛太后一手带大的吗?
就算是猫猫狗狗,养的时间长了也会有点感情吧。
额……剥皮的感情还是算了。
“嗯?”
薛太后尾音微扬,轻弹了一下长长的指寇,就像是弹在安贝贝颤巍巍的心尖儿上。
刚刚也是这么一个“嗯”字,小猫咪就被剥了皮。
安贝贝浑身一个激灵,生怕下一个被剥皮的就是她,忙不迭道:“太后娘娘说是,民妇就是。”
薛太后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似赏识又似鄙夷。
“瞧见没,这可比玲珑那白眼儿狼识趣多了。”
管嬷嬷没敢接话,转而出声提醒道:“娘娘要不要先看看玉镯?”
“嗯。”
薛太后点点头。
安贝贝忙掏出玲珑玉镯呈了上去。
玉镯被擦拭一番后,过了两个人的手,才递到薛太后面前。
薛太后拿起玉镯细细打量了一番,眸光锐利地扫向安贝贝,“为何没把玉镯一起当了?”
“民妇虽见识浅薄,却也知这玉镯一看就十分贵重,就想着藏起来压箱底,以后……当传家宝传给子孙。”
安贝贝半真半假地说完,飞快地垂下了头。
“呵,倒是个识货的。”
安贝贝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只得跪在原地装鹌鹑不出声。
薛太后没看出什么异常,将玉镯交给管嬷嬷收起来后,再次将目光转向她。
“听说,你在政务殿惹怒了皇帝,还差点被处死,因何缘由?”
安贝贝神色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一抬头就对上薛太后那似乎洞穿一切的锐利目光。
“怎么?不能告诉哀家?”
薛太后语气轻柔,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安贝贝却陡然吓出一身冷汗。
“不……不是。就是……民妇想出宫与夫家一起,皇上……皇上不允。”
安贝贝小心翼翼地说完,暗觑了眼薛太后的神色。
果然,薛太后是知晓楚宣帝的打算的。
安贝贝的心沉了沉。
这俩母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完全是不给她留活路啊。
想在夹缝中求生存何其难。
“哦?皇帝因何不允?”
薛太后拨弄着指寇,漫不经心地问道。
安贝贝却不敢撒谎糊弄,径直道:“皇上说,玲珑郡主尚未出阁,没有夫家。”
说完,她眼含希冀地看向薛太后。
母子失和到这种程度,没准儿薛太后正想给楚宣帝添点儿堵呢?
薛太后手中的动作微顿,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皇帝说得没错,玲珑是老七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这郡马……哀家可得仔细挑。”
安贝贝失望地垂下头。
“不过,齐家救护郡主有功,哀家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个恩典,不如……就还他们良籍?”
安贝贝一听,大喜过望,生怕薛太后反悔,急忙叩拜谢恩。
“民妇代齐家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宽厚仁爱,实乃我大楚万民之福!”
安贝贝一脸激动。
要知道,脱籍,是所有军户心头的向往,何其不易。
就连她和二郎,也只想着徐徐图之。
却万没想到,薛太后只一句话就解决了。
安贝贝这会儿哪还记得薛太后刚才得狠厉,只对她感激涕零,恨不得再夸上个几十句。
却不想一抬眼,就对上薛太后冰凉的目光。
“齐家救的是郡主,自然该赏,但若救的只是一个贱妇……”
安贝贝面上的喜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又逼她!
而且比楚宣帝还狠!
这分明是让她在做郡主与齐家恩断义绝和不做郡主与齐家共同赴死之间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