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宋子君的家族在当地也是旺族,最重要的是宋家有一门亲属,这门亲属与宋子君的娘家说远却并没有超过五服,说近却又不是直系,这门亲属里的子女大多成为了时下中国的风云人物。
大女宋霭龄,其夫孔祥熙,二女宋庆龄,其夫孙中山,三女宋美龄,其夫蒋某人。长子宋子文。说得再严重些,这个家族甚至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也不为过,宋子君这一枝自然借了人家不少的力。
宋子君双亲已逝,只有一个哥哥,由于她十几年前随霍远去过了隐居生活,所以那相当殷实的家产自然由哥哥掌握。
小妹远归,哥哥并不吝啬,给了一栋小楼,负责她是常的一切生活开销,只是宋子既然志在佛门,生活简朴,总是把去了吃穿用度的钱做了印经放生施粥等诸种善事。
家内除子君之外还有一个叫李嫂的佣人,这李嫂竟然就是宋子君在宋家当小姐时的使唤丫头,嫁人后丈夫早逝,便又回到宋家,也是孑然一身,每日做完家务,就随子君一起念佛。因此每日里这栋小楼里除了佛号声声外便极是清静。
只是今日晚上,平日肃静的小楼里却传出了欢声笑语,这自然是霍小山与慕容沛的到来。
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霍小山必与慕容沛来看望宋子君。这时宋子君也会放下手中的佛珠,与佣人李嫂一起下厨,做上几味精致的小菜,犒劳在军校里紧张学习训练一星期的霍小山。
只是这菜虽精致却都是素菜,霍小山自打从东北鬼子的追缉中回到南京,吃饭自然不用再去猎取野物,他并不如同宋子君一般吃全素,而是有什么吃什么,吃了不留恋,不吃也不觉得想。
慕容沛一个女孩子吃得也极是清淡,所以虽是素菜,一家人吃得却总是温馨无比。
每次霍小山和慕容沛都是要去厨房帮工,却又都毫无例外地被宋子君撵回到饭厅里等着。
此时宋子君一边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边脸上露着恬淡的微笑。
中国有句老话叫腹有书卷气自华,还有一句形容女人美貌与内涵皆有的成语叫兰心惠质,毫无疑问,宋子君正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长期的信佛念佛修佛,所谓相由心生已经使得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与众不同,表情总是平和慈悲的,在她容貌的美丽上又加上两个字神圣,不容任何人亵渎,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仿佛可以化解世界上任何凶戾阴狠。
当年在东北的山村里屠村的日本鬼子撤走后,她见到被鬼子杀得一人不剩的血腥的村庄时,那种尸横满地的恐怖的场面使得宋子君先是震惊害怕呕吐愤怒,然后就是悲悯,她所悲悯的不只只是那被害的乡亲,也有那些凶残侵略者。
这或许就是一个真正的具有大悲心的修佛者与常人的不同,正如释迦牟尼未成佛时见众生相互吞噬而感到悲伤,所以他要找到这个世间苦难的根源,于是才诞生了世间一个伟大的觉者。
后来,入山的霍远和刘二杆回来了,霍远可没有宋子君这种悲天悯人、见一切众生皆苦的菩萨情怀,他所信奉的正是以杀止杀血债血偿。
于是霍远和刘二杆闯进了鬼子的兵营,为死难的乡亲和不知所踪的霍小山报了仇,然后夫妻俩千里迢迢地返回了南京。
在这一切不可改变的现实面前,宋子君唯有愈发精进地念佛。回到南京后她带着心中的迷惑与无奈大量研习了佛门典籍,佛号声声里她感觉自己接近了理事无碍的境界,身心世界总是处在常人不可见的光明之中。
饭菜好了。
这时李嫂轻轻地用手指捅了捅宋子君,神神秘秘地贴着宋子君的耳朵低声说道:“小姐,你看看少爷和慕小姐两个人干啥呢。”
宋子君从厨房的门口探出头去,却见到饭厅的桌子旁霍小山和慕容沛两个人正面对面地坐着,都不吭声。
奇怪地是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伸出了手,上面搭着一块布,显然两个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看那布还一动一动的,也不知道两个人手握在一起做什么。
宋子君是打心眼里喜欢慕容沛的,有思想有主意贤惠懂事知道体贴人,这都是宋子君所看重的美德。
宋子君本身就是一个美女,而慕容沛也是一个美女,但在宋子君看来赞扬一个女人的美德要胜过赞扬一个女人的美貌。
至于说慕容沛能否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宋子君却是一个相信缘份的人。
“山子,丫丫,你俩这是干嘛呢?”
霍小山和慕容沛同时睁开眼,才发现宋子君已经端着一盘芦蒿炒香干站在了面前。
慕容沛的脸微微的红了,就象那刚风泛出红色的水蜜桃。
霍小山却笑嘻嘻地张嘴说道:“娘,我们在说话呢。”
“说话?”跟在宋子群身后李嫂瞪大了眼睛,“闭着嘴咋说话?”
“这叫袖里乾坤!”霍小山和慕容沛两个人同时大声答道。
“啥子袖里钱滚嘛?”李嫂没听懂,宋子君却听明白了。
“就是——”霍小山用手打出来在天津肆坊里学来的讨价还价的手语,嘴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你们两个有啥买卖要做的,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俩孩子,来吧,别做买卖了,该吃饭喽。”李嫂说道。
霍小山和慕容沛互相眨了眨眼,然后相视一笑,忙站起身来,跑到厨房里帮忙端菜。
其实霍小山和慕容沛还真是在玩袖里乾坤,只不过这个袖里乾坤却是霍慕版的袖里乾坤,其手语内容之丰富早已超出了那十个数,都是用特定的手势代表了特定的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内容。
一个人都有十个手指,除拇指外的八个手指皆是三个骨节,而两个拇指各有两个骨节,一共二十八个骨节。
慕容沛则是根据数学排列组合的原理,用手指敲击对方的不同骨节,不同的敲击数代表不同的意思,这就产生了很多的组合,各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两个人也是在天津看到人家做买卖用手语一时童心大起就玩了起来,但经过这两个人的扩充之后,不同的敲击方法使得他们手语的内容已经是无所不包,虽及不上口语的包罗万象,却也是内容极为丰富。
这套办法也就是他们两个头脑聪慧而记忆力又极是出众的人才能玩得起来,这种感觉就象后世有人把n背诵到了小数点后的万位数一般,虽无并大的意义,却也是一种自得其乐的益智游戏。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听霍小山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讲着在军校里的见闻。
宋子君微微一笑,说道:“战争是众生共业之所感,佛并不如天主教宣传他们的主那样说主是万能的,佛有三不能,其一就是定业不可转,佛只是告诉了我们人生的真相教会我们离苦得乐的方法罢了,以事上看反抗侵略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杀业无边,何日可脱轮回呢?”
宋子君说出这翻话后,饭桌上三个人表情各异。李嫂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家的小姐,慕容沛则是一头雾水,显然是没有听懂,霍小山则收起了嘻笑的模样作沉思状。
宋子君并不理会三个人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山子,你还记得那年你爹从山上抓回来的小狼崽吗?”
“记着呢,后来那个母狼找来了,是你让爹把小狼崽放了的。”霍小山答道。
宋子君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小狼见到母狼时的样子吗?那小狼崽那么好玩调皮与人小时也没有什么不同,而那头母狼见到自己的孩子时与一个慈爱的母亲又有什么两样呢”
霍小山眼前浮现出当时那母狼见到自己孩子时的情形,真的竟如同久别重逢的母子相见一般,那舔犊之情任是谁也想不出那是一头嗜血的恶狼。
“可阿姨,狼终究会吃人的。”慕容沛在一旁说道。
“是啊,狼小时,狼的母子之爱与人类并无不同,但小狼崽随着长大就逐渐露出食腥嗜杀的凶性。那日本人又何曾不象狼呢,有善性也有狼性,终是被轮回的习气所染,害人又害己啊。”宋子君叹道。
宋子君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霍小山那只留着黑黑发茬的脑袋,说道:“山子,你象你爹一样入武从戎我不管,杀小鬼子我也不管,但要谨记不要忘了每日念佛。”
“嗯。”霍小山用力地点了点头,自打在山林里和爹娘分开,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念佛,他现在已经能够体会到念佛对自己有着一种潜移默化的转变,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山子,还记得你小时我教你的那段藕益大师的话吗?”宋子君问道。
霍小山点点头。
“给娘背一遍。”宋子群吩咐道。
霍小山点点头,正襟危坐,背诵之声琅琅出口:“试自检点,若于身心世界,犹未放下。贪嗔痴念,犹自现起。是非人我,犹自挂怀,妄想驰逐犹未除灭。种种他歧,犹能惑志,便不名为真念佛也。”
霍小山背诵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各有所思。
良久
霍小山忽然说道:“娘,要是我爹现在在家就好了。”
见儿子提起自己的夫君,宋子君并无一般人的那种伤感的怨妇情怀,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慕容沛白了霍小山一眼,那意思无疑是你就会惹你娘伤感,
霍小山也意识到可能自己说错话了,忙又说道:“对了,上次听周叔叔说,我爹已经从天津调防到北平了,而且还当了旅长了呢。”
“旅长也好,当兵也好,只要能够从咱中国土地上撵走日本鬼子就好,唉,能不死一个人就更好。”宋子君接口道。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所说的不死一个人的说法是不可能的,于是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丈夫的思念,对时局的担心,一时让宋子君心头念头纷飞,她下意识的用手指轻轻捻动手中拿着的佛珠,心头蓦然一震,知道自己失念了,于是不再言语,手指轻轻捻动,一声声无声的佛号在心头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