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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很久以来,邢小久没有想到过在事隔多年后还能和谢铭诚有什么交集,更没有想到过他会在这样一个磅砣大雨的夜晚傻愣愣地站在自己的楼下。

可是,不管怎么说,到底他还是再次出现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要给了她的一次新的转机。

之前有过期盼,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却成了一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事情。

谢铭诚在邢小久的生命,挥下那一笔自然是最为浓墨重彩的,这个男人也一直都被她珍藏在心里,然而一个人的痴恋苦想是一回事儿,如今掀开了这一角后再次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前她就知道他不是个主动的男人,性格太死板,又严肃又谨慎,因此,那会儿的她总是厚着脸皮去‘蹲点儿’,守在他的营房外,或者找她家老大打听到他的消息,假装与他不期然地各种‘偶遇’。

不过,只为了和他说说话。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谢铭诚,对她是歉疚多一些,抱歉多一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她不知道。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也不动,也不走……

如果换到五年前,看到他个这样站在她家楼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跑下去紧紧抱住他,诉说自己的想念。

到底是年纪大了还是胆子小了她不知道,现在她真的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只要心里想到他娶过老婆,有过婚姻,有过家庭,也曾经属于过别的女人,心里就有些犯堵。

这些年的痴恋,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开花结果,只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缩到那个龟壳里,就再也不敢爬出来。

他与她之间,错过的又何止是五年,那些鸿沟,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去填平。

看着他被雨声浇得透心的画面,她其实想要靠近他,可是,又不敢靠近他。

这种心情,很复杂,很矛盾。

当然她并不知道,发那条短信的时候,谢铭诚的手颤抖得有多厉害,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发那条短信,更不知道他喉咙哽咽了多久才点击了发送。

雨,越下越大。

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撑着伞下楼,缓缓走了过去,越接近那个身影,她的心跳得越快。

虽然他俩不常见到,可是她却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这个男人,总是像块儿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木头。

怔了怔,她冷着脸问,“你跑我家来干什么?”

谢铭诚望着她,这么大的雨她怎么下来了?

听到雨点打在她伞顶的嘣嘣声,他倒抽了一口气,“你快进屋去,衣服湿了!”

“我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你。”

这不费话么?

如果是两个深爱已久的男女在这样的雨夜,说这两句话其实也算是蛮温馨的一件事情,然而这话从谢大队长那个榆木脑袋的思维控制下说出来,真的半点儿都不逗人爱。

找你,为啥就没点儿重点啊?

目光闪了闪,邢小久紧紧地盯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眉目间的英气和那份憨直没有改变,没有半点儿像他这种地位男人脸上那种意气风发的张扬,只有饱经沧桑后的成熟和稳重。

也许是看多了京城里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游戏人间,风月无边的生活态度,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也不管她在生活中或商场上见过多少呼风唤雨的优秀男人,也从来再没有人能撬开她紧闭的心扉。

还是只有他,眼前这个傻得像块儿木头的男人。

他怎么就那么笨呢?

唉,傻站在这儿有什么用!

如果换了其他会哄女孩儿开心的男人,脑子稍微活络一点儿不早就抱过来了么?可是他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事实上,他会翻围墙进来,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她意外了。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里,周围的雨雾一点一点的升腾,她看着雨水从他的头顶淋下,额头,眉眼,浑身上下,无一不湿……其实整个心脏都在狂跳,很心疼,很心疼。

可,她是个女人啊!

缓缓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微微牵唇,用仅比雨声稍大声点儿的声音问:

“谢铭诚,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就想看看你。”

“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小久,我对不起你。”

闭了闭眼睛,小久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被雨雾弄得有些潮湿了。

她最不需要听的就是道歉,事实上他也没有错,而她更是从来就没有怨怼过他,感情这种事儿上,从来都没有谁对谁错,她自己的情感,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不需要他来买单。

“你没有错,雨大,赶紧回去吧。”

“小久,只要你原谅我,让我做啥都成,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指东我绝不往西!”谢铭诚的眼眶儿有些发红,口气里带着软软地请求。

“这事儿都过去了,我都差不多忘记了,你更不欠我什么,说原谅太可笑。”

看到她冷冰冰的小脸儿,可怜的谢大队长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还有在闪电劈下时猛烈跳动的心脏。

他抬了抬手,很想上去拉住她,可是半秒后还是垂了下来,“小久,我这人嘴笨,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

心里不停地挣扎,邢小久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这个傻瓜给揪痛了。

“不说了,你赶紧走吧,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被警卫抓住坐大牢。”

平静的语气说得云淡风轻,而脸上冷漠的表情更让谢铭诚沮丧,他记忆里的小久是笑得比菜花儿还灿烂的娇娇小姑娘,看来这些年她真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就连性子也完全变了。

他看不懂她,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心,或者说无心。

“小久,我……”

淡淡地看看他,邢小久盯着他的抬起又放下的手:“你怎么?”

他的声音透过雨雾传过来时,有些许的抖动,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半时半刻忘记过她,心窝子里装的全都是她,也一直只有她。

可是,在她蛮冷的目光注视下,他紧张的开口却变成了,“小久,只要你能解恨,捅我一刀都成。”

“你赶紧走,我不想再见你。”小久恼了。

“小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他那又紧张又愧疚又真诚的脸,邢小久的脸部表情有些扭曲,无奈有几分,心痛有几份,挣扎有几分。

无奈这个男人的傻,心疼这个男人的直,挣扎自己到底要不要像以前一样主动一点儿?

微微晃了晃神儿,最终女性的矜持还是战胜了情感,她到底不是青春年少的小姑娘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心里叹了叹,轻声说,“我上去了,再见,谢铭诚,你记住了,咱俩谁也不欠谁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说完,她撑着伞转身进了屋,没有再看他一眼。

过去的都过去了么?

谢铭诚攥了攥拳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颓然。

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奢求她还像当初那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一般喜欢他?那他提出什么让人家跟他的要求,会不会太突然太傻太不合理了,没把人给吓到就不错了。

站在雨里,他半晌没有动弹,因为暂时没有东西可以支撑他的身体,他怕麻木的腿脚一动弹就会倒下去。

无良作者打个岔:谈恋爱这事儿吧,在初期阶段属实蛮伤神的,互相折腾来折腾去,猜来猜去一团乱麻。

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顺。

一个字表达,傻。

镜头拉回来,不知道站了多久后,雨雾里的谢大队长终于有些颓废地从来时的围墙边儿翻了出去,移动的时候步子很是缓慢,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副刚毅迅猛的样子。

而站在楼上窗边儿的邢小久,紧紧地拽着窗帘上的流苏望着那个身影出神。

因为站得高,所以她看到了他翻出围墙的时候,跌倒在雨地里的样子。

他摔了!

心里一痛,她真的很想跑出去扶起他。

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脑子里只能不断地问自己——

邢小久,你该怎么办?

她爱谢铭诚,几年前爱,几年后爱,爱得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但是为什么现在他明明到了眼前,她却没有了几年前的勇气?

——★——

雨后的清早,空气格外的清新。

景里。

连翘醒过来的时候,火哥早就已经不在床上了。

喟叹着自己的懒,她真的很佩服那男人,从军事素质和军人作风上来讲,火锅同志真的保持得蛮好的。

半眯着眼睛,还未彻底睁开,她就觉得有人在亲她的脸,软乎乎嫩嘟嘟的,不由得掀唇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宝贝闺女。

“三七,别闹啊!”

下一秒,她差点儿被闹钟的铃声给震破了耳膜。

那正惊叫的闹钟被她家的小恶魔给拿到了耳朵根儿上,机关枪似地炸得嗡嗡响——

“连三七,真要命!”

受不了地捂着耳朵,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小家伙儿笑眯眯的小脸蛋儿,“妈,赶紧起来了。”

“吓死我了,知道不?”

“不吓着你,你能起来么?懒猪妈妈。”

被女儿稚声稚气的数落了,连翘默了,仔细琢磨觉得自个儿还真是有点儿不着调了,哪里有做人媳妇儿和老妈的自觉性啊?

可是,这能怪她么?

昨晚上她就跟那砧板上的鱼肉似的,任由那大屠夫给霍霍来霍霍去,折腾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她哪里有劲儿早起啊。

悲!

轻咳了一声儿,她隐了隐睡衣,蹙着眉头问,“你爸呢?”

三七撇了撇嘴,小手学她老爸的样子去捏她老妈的脸,“邢烈火先生在楼下准备出发呢,老妈,快,快,快!”

一连三个快字儿,很立体的体现了三七小美妞那份焦急的心情。

在女儿恶魔般的折磨下,连翘迅速起床洗漱好下了楼。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有些诡异。

一家三口,一人一碗素面,素面碗里就飘着几根儿青菜,包括三七也没有逃脱这个可怜的命运。

两母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在邢爷黑沉沉的面色威压下,都神奇般的没有抗议,乖乖地就将碗里的素面给拨拉干净了。

吃完早餐,一家人就准备出发了。

看着火锅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汽车后座,连翘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瞅了瞅,不经意地瞥到他竟然装的全是祭祀的用品,香火蜡烛,纸钱冥币,不由得诧异地问。

“火哥,这是……”

男人的面色特别沉重,没有直接回答她,长臂却伸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然后将她扶到车上坐好。

“开车!”

多诡异啊!

连翘心里真不太自在了,然而他没有说,她也不好再问了。

“连翘,你怎么不问了?”

心里一梗,连翘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有些无语了:“问了你不说啊?”

这时候,汽车刚好行驶到一个红灯口停了下来,邢爷心里似乎憋着什么劲儿似的搂她到身边儿,闷了好半晌才说。

“去看我妈。”

“呃,你妈?!”

这个连翘是知道,他妈妈死了很多年了,这是去祭奠?

见她不说话,邢烈火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地往下顺着捋着,语气里全是沉重:“傻样儿……连翘,我妈她,她死得很惨,这一转眼,我妈过世都已经13年了,她走的时候,小久才14岁……”

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些往事,他说这句的时候,脸上全是隐忍的痛苦。

“火哥……”连翘抓紧他的双手,见到他难过,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也失去过亲人,特别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

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邢爷紧紧地搂住她,低低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

“没事!”

说完,沉默。

看来不管多么坚强的人,都自有脆弱的一面。

连翘紧紧捏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安慰,身体靠在他身上,没有再出声打破他的沉静。

……

一路行来,汽车最后停在一个大院儿门口,修缮整齐的院子是那种古建筑的园林风格,怎么看怎么和谨园类似。

大院儿门口,木制鎏金的匾额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渭来苑。

渭来苑!

这仨字儿在连翘心里已经被例为了传说级,神秘得她一直都窥不透究竟是什么地方,整整过了这么多年,她才知道竟然是火哥母亲生前的住宅,也是她的骨灰安放地。

大门口,大武‘嘟嘟’地摁了两只喇叭,大门儿便洞开了,汽车径直开了进去。

停好车,邢烈火下车把后座的那些祭祀用品拿了出来让大武提进去,再绕到前面儿把三七抱下车,又替连翘理了理衣服,才抱着三七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

不得不说,渭来苑真的很大,还没有半点儿荒凉的感觉,能瞧得出来长期有人整理和维护,主屋是座三层的仿古小楼,带着点儿晚清时期的风格,雕花的窗户做工精巧,木质的大门很沉重。

连翘的神经,有些紧张。

丑媳妇儿来见婆婆,哪怕是见过世的婆婆,她竟然也会有紧张的感觉,缓出手来她捋了捋头发,镇定着情绪。

吁……

不要怕!

进了屋,里面儿的布置和建筑风格完全一致,古色古香,好些个看着就年代久远的青花瓷瓶大小不一的立在那儿,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儿的绿色植物,看着生机盎然。

当然,除了植物,还有人,两个女人,一个是邢小久,正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面色沉静如水,仔细一瞅有些儿戚戚焉……

另一个坐在小久旁边的她不认识,看上去约摸四十多岁,韶华逝去却还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美貌痕迹,神情肃穆而庄重,有些骇然的是她的右手,似是非常严重的烧伤或烫伤,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可能是被这种沉重的气氛所感染,一向喜欢闹事儿的三七小美妞也没有吭声儿,不过大眼睛却东张西望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写满了好奇。

打量了她们几秒,那个不认识的女人最先开口,“烈火,你来了啊!”

“嗯。”

火哥揽了揽连翘,介绍给她,“宣姨,这个就是连翘,这是我女儿三七。”

被唤着宣姨的那个女人面儿上露出一抹笑容来,望了连翘一眼,用左手朝三七招了招手。

“来,小丫头,过来过来,让宣奶奶瞅瞅……哎哟,真漂亮的小丫头!”

她这边儿刚一出声儿,连翘就听出来了,虽说过去了六年时间,声音与电话里也有些差异,但她还是能确定这个就是与她有过两次通话的女人。

而且,凭着直觉,她知道这个宣姨不喜欢自己,哪怕她脸上一直带着笑。

不过见火哥和小久对她的态度蛮尊重的,即便弄不明白她的身份,还是拍了拍有些别扭的女儿,轻声笑说:“去,叫宣奶奶好。”

听了老妈的话,三七没有走过去,但是却乖乖地并着腿,弯腰九十度的鞠躬。

“宣奶奶好!”

眉头挑了挑,连翘对这个女儿的思想摸不准,她一般这样恭敬的时候最要人命。

不过宣姨似乎蛮高兴的,笑容看着又慈祥又和蔼,“好,好乖的小丫头啊,真让人喜欢,要是姐姐在的话……”

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抬起左手就开始揉自己的眼睛。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火哥将三七抱了起来,又拉了连翘的手,带头先往外面走。

其余人,紧随其后。

一行人出了屋子就往园子深处走去,经过了那条长长的铺着鹅卵石的林荫小道后,一个湖中亭般的建筑落入眼帘。

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亭,应该称之为墓,湖中之墓。

连翘心下,有些瘆,大概知道那是谁的墓了。

被火哥牵着手七弯八拐地穿过湖中回廊,走到墓前,那儿有一座修葺华丽的墓园,最前面竖着一块儿汉白玉的石碑,仔细一瞧,碑上刻着的全是带着古风的隶书。

故先妣邢门沈雅如之墓。

墓碑上还有一副同样用隶书刻成的碑联儿——

三思未孝慈母意

一世不忘养育恩

碑文更是令人读之含泪:慈母仙逝,音容宛在,仁德犹存,母恩如山,儿女铭记,追忆延绵……

连翘默然了,三思,这可不就是小久以前那个工作室的名字么?

只是没有想到,竟是来源于此。

“妈妈,这是什么?”

小孩子到底是好奇的,三七拽着连翘的裙子,指着墓碑就问。

怕女儿不懂事儿亵渎了先人,连翘先是深深鞠了一躬,刚要出口给女儿解释,耳边儿就传来火哥暗沉的声音:“三七,来,这是奶奶……妈,我带您媳妇儿和孙女看您来了……”

“奶奶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三七有些不解了,之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奶奶睡着了。”

见到老爹沉痛的神情,三七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了,“我知道了,奶奶死了,那是上天了,不是睡着了!”

“三七……”连翘扯了扯她的小手。

三七原本还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懂事儿地学着老妈的样子鞠躬,“奶奶,我是您的孙儿连三七,我跟你可亲了……”

小孩子的话纯粹而认真,让连翘心里梗了梗,赞扬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再抬起头来时,她这才正视着墓碑上镌刻的照片。

照片上邢母的年龄大约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端庄娴静,是个眉眼间可见睿智和豁达的漂亮女人。

当然,能生出火哥和小久这样出色的兄妹,这母亲必定姿色是出众的。

然而不知道为啥,当她仔细端详着邢母的遗容时,脑子里就生出一种识曾相识的眼熟感来……

可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她跟小久同年,这邢母亡故的时候,她也才14岁,怎么可能见过她呢?大概是因为火哥和小久都遗传了几分她的面容吧,所以看着眼熟。

她这么给自己解释。

但心里那种奇怪的熟悉,就是挥之不去,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真是怪哉!

……

祭祀邢母的过程很沉重,不过却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小久只掉着眼泪儿没有哭出声儿,火哥闷着头也是一声不吭,宣姨却是哭得最厉害的,边念叨着姐姐边哭诉着想念和愧疚,到最后几乎都要站立不稳了,在邢小久的搀扶下她才能回到了屋内,一坐下来那泪水都没有止住。

“都是我对不起姐姐啊,要是我早一点发现,也不会让她被活活烧没了……”

一边哭泣,那泪就大颗颗的往下落,惹得邢小久也跟着哭,还得伸出手来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宣姨,这不关你的事儿,你自己的手不也被烧残了么?……我妈她最敬重你的为人,不会怪你的!”

这种缅怀亲人的情绪特别感染人,弄得连翘鼻尖也酸酸的,不过她却没有落泪。

老实说啊,她觉得自己要是也抱着人嚎啕大哭一声,太过矫情了,即便有些难过,她事实上也真没有像她们那么深的感情。

这是事实。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火哥,坐在沙发上点了根儿烟不吱声儿,不谙世事的小三七咬着小嘴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听宣姨聊了一会儿邢母的生平逸事,就有佣人过来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一帮子人陆续起身往餐厅走去,三七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父母身后,小久依旧扶着宣姨走。

到了餐厅的时候,三七小美妞偷偷地打最了连翘好几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跟她讲,小声喊,“老妈!”

见到连翘转头,她才扯了扯老妈的胳膊,招了招小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不悦地蹙起眉,连翘摸了摸她的小脸,“怎么了?今儿不许调皮,知道吧?”

呃……

她哪有调皮啊?!三七凑过小脑袋来,几乎是咬着耳朵对连翘说,“妈,那个宣奶奶不是好人。”

心里一惊,连翘赶紧地摆了摆头,小声训她,“别胡说,小心你爸揍你。”

撇了撇嘴,三七回瞪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等着佣人盛饭。

虽说嘴里斥责了女儿,但是连翘心里却有点不平静了。

在这餐桌上,她是正对宣姨坐的,视线不经意接触时,那张和蔼可亲的脸,总让她隐隐觉得不安,再加上这餐饭全是素食,几乎没有什么油荤,两种感觉交织,让她有种食不知味儿的感觉。

查觉了她的状态,火哥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怎么了,不舒服?”

连翘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瞥了他俩一眼,宣姨用左手拿着筷子扒着饭,突然微笑着问邢小久:“二丫头,你喜欢的那个木头呢,怎么没一起来?”

听了这话,连翘有些庆幸刚才三七没有大声儿嚷嚷了。

小久连与谢铭诚的私密事儿都告诉她,足见这个宣姨在他们兄妹俩心中的地位了,一定特别的高。

那么,她说话可得谨慎点儿,免得触到谁惹火哥难做。

不过么……

她很随意的一句问话,却让小久原本就沉得不行的面色更难看了,咬着筷子好半晌没有说话。

沉默的餐厅,让人特别的压抑。

火哥抬了抬眼睛,面无表情地望了过去,突然岔了一句:“他啊,被我调走了!”

调走了?!

原本低垂着眸子的邢小久猛地抬头,微张着唇吃惊地望着自家大哥,“哥,谢铭诚被你调走了,你把他调哪儿去了?”

板着脸猛地拍了拍筷子,邢爷一脸严肃,“谢铭诚这个人太不象话了,本来以他的功劳,提职晋衔都是应该的,可是他老婆给社会造成了太多的不良影响,他也有责任……”

“……哥,我是问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部队的事儿,你少瞎和!”瞪了自家妹子一眼,邢爷首长作风十足,“自然是哪儿条件差往哪儿调,不把他弄到边防守大雪山就算便宜他了。”

说得真够狠的!

可是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连翘却突然有些明白了。

怪不得昨儿晚上就觉得这厮样子看着蛮狡诈的,丫的,火哥这是唱的苦肉计啊!

不痛不知道觉醒。

大概是邢爷这戏演得属实太逼真了,可怜的小久姑娘还真就信了,那本来就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眶更是湿润不堪了,“哥,他就是人老实,心地善良,那事怎么能怪他啊?你这决定……”

“嗬,胳膊肘儿弯了?”不悦地斥责着妹子,邢爷满脸都是寒霜,端着碗扒拉了一口饭,拿着筷子指了指她,“还有你,我跟你说,你啊就死了那条心吧,谢铭诚不适合你,对了,今儿下午我有个老战友到京都来开会,你见见,那小子不错……”

邢小久愣住了!

她完全没料到自家大哥会突然干涉她的婚姻自由,有些欲哭无泪这乱点的鸳鸯谱。

“要见你去见!”

说完垂下脑袋,闷着头挑着碗里的饭不吭声,可是谁都能瞧得出来她的坐立不安。

三七小美妞蛮喜欢这个小姑姑的,童言无忌嘛,她就开了口搅和浑水:“小姑姑,你别伤心了啊,我老爹最可恶了,你喜欢的男人就要自己去追,别被人抢走了……”

狠狠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邢爷小声警告,“没你事儿,小孩子瞎出主意。”

三七咂咂小嘴儿,笑得贼腻歪:“那我把我妈也带走,不许你追。”

“小丫头骗子!”

瞧着女儿那滑稽劲儿,邢爷无奈地咧了咧嘴。

关心的视线望了望小久,宣姨慢慢地用左手吃着东西,就着这个话题微笑着说,“诶,二丫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听大哥的话准没有错儿,找对象是人生大事,又不是过家家,门当户对的人,比合自己心意更为重要。”

这话似乎是对小久说的,可不知道为啥,连翘却觉得那‘门当户对’四个字有点儿往她心窝子上捅。

说到这儿,宣姨似乎查觉到了邢烈火脸上刹时露出的不愉快,又和蔼的笑了笑,动作依旧优雅地往连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连小姐你可别介意啊,我这说二丫头呢,你跟烈火这些年也不容易,孩子都这么大了,自然不存在这些问题。”

她的话很真诚,邢爷脸上的神色稍稍松了松,而连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心里的感觉却有些不太自在了,让她平静了好些天的心又有了些许的起伏,也许是这段时间火哥对她太好了,让她忘记了这茬那茬的问题吧,而现在再次被人提起来门当户对的事儿,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堪。

同时,也在这一刻,她突然非常非常地理解了谢铭诚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那天对他说教的那番话特别的幼稚。

自己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何况他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小久是谁啊?他一个没身份没地位没背景的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敢去求娶?!

——★——

自到走出渭来苑,郁结的心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原本以为火哥说老战友这事儿就是唬弄唬弄小久,嘴上说说罢了,哪知道他还真就把这事儿还当了真。

一出渭来苑,他就接了好几个电话,瞧着还真有饭局,而眼看邢小久要溜走,放下电话就嚷嚷,“小久,你,跟我们走!”

“哥,我还有事儿。”邢小久当然不依。

自动忽略掉她满脸的不高兴,邢爷横眉绿眼地吼她,“赶紧上车,别磨叽。”

所谓‘长兄如父’,当如是。

母亲早亡,父亲另娶,带来个继姐姐比自己还大一岁,这样的家庭环境让邢小久打小儿就敬畏这个大哥,哪怕如今在商场上已经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她也早就已经独立。

被大哥这么气汹汹的一吼,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上了战神车的副驾驶位置,让她的司机自己开车离开了。

“小姑姑……”瞧到她漂亮的五官都快要纠结到一块儿了,三七小美妞儿同情地趴到她的旁边,小孩子心思甚重的安慰她,“喂,你可不要怕他,我是你的坚强后什么?……还有啊,我老爹他啊就是个刀子嘴巴豆腐脑的心……”

小丫头学着大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眼睛红红的邢小久见她说得有趣儿,不由得噗哧一声,又想气又想笑,稀罕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过头来望着她大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会东子就来了,你们处处对象儿。”

“啊,你!?”

一下子被噎住,邢小久完全傻住了。

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回事?!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邢爷冷峻的脸黑沉黑沉地,“瞧你那这点儿出息,我就不信了,你还非就谢铭诚不可,实话告诉你吧,这辈子你们都甭想见面了,他这次出了京都,想要再调回来可就难了。”

心里一揪,邢小久想到那个老实的木头疙瘩满肚子都是火儿,“哥,你太过份了你,你怎么能不顾我的感受呢?他这人就是嘴笨,不会讨人喜欢,他工作那么努力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我这可是为你报仇,不识好歹!”

苦巴着小脸儿,邢小久真的不知道究竟该说感谢还是该放声大哭。

心,乱如麻。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帮他呢?!

而旁边瞧着的连翘纠结了,她第一次觉得火哥其实亦有天皇巨星的风采!

丫的,装得可真像啊!

就连她都被他黑着脸的样子给震得有些害怕,要不是昨儿晚上他亲口说过欣赏谢铭诚,她这会儿指定也跟小久是一样的感觉。

实在有些替被他整的晕头转向的小久和谢队鸣不平了,忍不住就小声咕哝了一句。

“闷骚男。”

面无表情的黑脸抽了抽,邢爷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差点儿破功,为了掩饰赶紧将他媳妇儿给搂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亲吻似的低声说,“宝贝儿,不许拆老子的台。”

‘宝贝儿’三个字儿说得很大声,后几个字却只有连翘才听得见,这一幕,气得邢小久眉头都快要燃起来了。

“别在我跟前肉麻……”

太过份了,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

晚餐前,连翘的恶梦来了。

这些日子过惯了米虫生活,突然要让她做贤妻太不适应了。

邢爷的老战友要来了,卫燎和爽妞儿一家子也要过来窜门儿,小久也在杵在家里,这种情况下,平时被欺压惯了的火锅同志便强烈地要求她亲自下厨。

连翘默了!

这可真玄幻啊!

之前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种充门面儿的事会落到火哥头上,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天下男人都一般黑,在外人面前怎么着也得维护自己的夫权和地位。

挑眉,横眼睛,嗤笑——

“邢烈火,原来你这么虚伪啊?!”

瞧着她嘟着的脸,邢爷赶紧悄声服软,就着她的小脸儿亲了一下,又一下,亲一口,再一口,哄着,“没有没有,我的小祖宗,明儿就我做,以后天天儿都我做。”

怪异的撇了撇嘴,连翘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想要破口而出的笑意,认真的伸出小指头,“大丈夫一言?”

邢爷怜惜地刮了刮鼻子,才用手指与她勾到一起,“八匹马也难追。”

“成,一言为定!”

放开手,连翘愉快地进了厨房,心里乐开了花。

丫的,看谁会演戏!

没多一会儿,爽妞儿和卫燎就抱着儿子卫舒子上门儿了,几个人嘻嘻哈哈闹吼了几句,爽妞儿就放下孩子进了厨房。

好姐妹儿么,关键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久是学艺术的,在家更是公主做惯的,老实说厨房里那些事儿,她还真就不会,再加上这会儿心情本来就十二万分的沮丧,坐在沙发上撑着身子就拿本杂志看,对谁都不搭理。

剩下的卫大少爷和火锅同志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几眼,就在客厅里带着俩小破孩儿玩剪刀石头布。

两大两小,玩着乐着,笑得不亦乐乎,笑得小久姑娘心里一肚子的火,偏又没地儿发泄。

“剪刀石头布,姐姐输了输了……”

“幼稚!”

见卫舒子拍着小手的得意样儿,三七小美妞翻了翻白眼,再一看她的小手时,剪刀已经变成了布,一脸的赖皮样子看着忒好笑。

小嘴儿一弯,卫舒子忽地趴到卫燎身上大哭起来,“爸爸,姐姐欺负人……”

“男生还哭,没出息!”三七鄙夷地嘲笑着。

哈哈大笑一声儿,卫燎一把拎起儿子,大手一挥就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姐姐说得对,不准哭,男人流血不流泪。”

“羞……”

正在这时候,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抱着女儿,邢爷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装死的邢小久,“小久,赶紧开门儿去,估计是东子来了!”

一把用杂志蒙住脑袋,邢小久的声音闷闷地从书里传来,“又不是我家!”

“我看八成儿也是东子那个王八羔子,我去开!”卫燎放下了卫舒子,嘴里说得跟个流氓似的走到外间儿,将门儿打开了一条细缝儿,眉开眼笑地,样子狡猾得像个狐狸。

“哟嗬,兄弟,你不是去天狼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错儿,门口站着的正是谢铭诚。

而放风儿给他,说今儿老大要请客,还要给小久姑娘介绍对象的正是卫大少爷。

冲他咧着嘴笑了笑,谢铭诚手里拎着东西有点儿抹不开面儿,“那啥,我来给老大辞行,跟那边儿说好了,明儿再去报道!”

“诚子,你这可是违抗军令哦?”在自个儿脖子上抹了抹,卫燎说得煞有介事,往回瞟了一眼儿就开始将他推搡出去,“我看啊,你还是赶紧走吧,兄弟一场,这事儿我不会跟老大说的。”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要把人给关出去,这家伙,现在一肚子坏水儿的等着看好戏呢?!

好不容易才鼓气勇气上门来了,谢铭诚哪里肯走,用力抵住门,“狗日子卫燎,你别太过分啊。”

见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卫燎心里都快要笑死了,还佯装叹息。

“好吧,要是挨了什么处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好自为之吧……”

------题外话------

今儿状态不是很好,没睡觉。

如果不好看,那实在对不住大家了——

我一会睡醒了,会再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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