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回房的时候,沈休总是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默默地叹了几口气。
莫不是有人窥探自己的美色?
随着风声吹过“啪嗒”的声音,沈休还听到隐约的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微微的侧目,心里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按照对一个人的了解程度,沈休忍不住探回了身子,原路返回。
果然二话不说打倒了府中硬汉子之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被迷晕准备拿去给人贩子市场交易的一身狼狈的歌姬。
沈休非常嫌弃的得打开麻皮袋,看到了面容普通,衣衫普通,昏迷不醒的歌姬,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水把他泼醒。
歌姬仿佛被雷劈到一样猛的跳起来,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直到看到了熟悉的脸庞便两眼一发光,虚弱的脸庞上勾起了傻傻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如果不来呢。”沈休闻言,差点准备把手中的麻皮袋给歌姬重新套上去,暴打一顿。
随身保护沈休的四大侍卫之一的七七听到动静,赶忙的走过来,看到歌姬眼睛里挂着的泪水可怜兮兮的模样,动了隐恻之心,一脸谴责的望着二个在地上装死的府中的侍卫。
七七抱着剑,面色不忍似的立在一旁。但七七忍不住心里头叹息,这事做的也太不干净了,动静大的连他都知道了,何况一直假装放松警惕的沈休。
沈休嘴角挂起戏虐的笑容,“你还倒给我装?”
歌姬瞬间脑回路有些短了,呆愣了许久,感受到灼热的视线便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沈休,略带着几分委屈。“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休冷笑,此刻的表情仿佛在说,我遇到了一个无药可救的智障。
歌姬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引得旁边的两只对他愈加的怜悯同情起来。
两人对视了半响,然后沈休讽刺的勾起了嘴角,扬了扬手中的麻带,“来人!再把这人打包回去,送出相府。”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歌姬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第一次看清沈休的真面目,一颗心瞬间碎成了两半,颤抖的双手指着沈休,半响说不出话来。
二个装死的府中侍卫立马从地上跳起来,架着歌姬就要跑。
沈休看着歌姬一句话没来的及反驳便被强硬的塞好布拖了出去,终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叹了一口气,“等等。”
沈休上前二步,指着二人示意让歌姬开口说话,沈休转头对着歌姬道,“说说吧,你干了什么事,惹的兄长这么生气。等一下,你别急着开口,你脑袋又不像你想象中的这么聪明,所以你就不要出来作死了。”说着不由得多看到歌姬两眼,自顾自地又叹了一口气,模样非常神伤的说道。“也不知道收养你的那户权贵之家眼睛长哪去了,怎么会看中你这种心无城府的人,还大张旗鼓的打包起来千方百计的往相府里塞,要是我,如果顺利的进来了,拿到什么值钱而有用的东西,应当直接扛到肩上或塞在哪个地方,然后拍拍屁股,干脆利落的就走了才是,别人想追哪追的上啊,你要知道你被抓了,那当真没什么活路了,毕竟相府的人不像我们这般好说话。”
说着,沈休迎上歌姬吃惊的眼神,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继续推理。“那是人家故意放水呢,想着这么粗糙的演技,总不该露脸来的好。”
歌姬被说的目瞪口呆,又听的沈休缓缓道来,“虽然我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眼里像极了草包,很好唬弄的角色,但是这草包也是吸收了日月精华修练而成的,既含着金汤匕长大,虽不求什么宠辱不惊,庞辱皆忘,但是总是该有一点见识和眼光的吧,比如你来来回回就弹了三首曲子,我虽然不怎么精通,但是总是听的出什么。你除了一首可以算是惊艳的曲调,其他的你是否只是会弹而已,一个真正手艺人,怎会这般半斤三两。我知道,阿爹能容你自有他的理由,那么兄长动你,必是你动了手,依他的性子,懒得容下你。毕竟兄长总爱些干净……”
歌姬自尊心受到了十万伏打击,坐起身子,笑得牵强。歌姬又忍不住哆哆嗦嗦的生气的指着沈休,传说中相府二公子长相俊美,沉默寡言,体弱多病。歌姬一直战战克克的守着这些传言,大大咧咧的性子在沉静如寂的夜里,半响才扯出一抹心酸的笑容。
“我进了大公子的书房。”半响,歌姬眼神落寞的盯着沈休,“不过,虽然我没有资格求你,但是我还是想让你信我一回,我什么都没拿,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派我来。”
“说完了?”七七冷漠脸。
“皇上有意让人顶替沈相的位子,二公子,小心为上。”歌姬敛上眸子,眼中突然放出一丝释怀。
七七扬手令人将歌姬拖了下去,歌姬回过身来,再次望了伫立在原地的沈休一眼,失去了任何的反抗,任凭别人将他拖下去。
歌姬回过头,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他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沈家二公子时时并不在相府,而是在京都的街头,象牙榻,沉香屑,十里歌声,那人自恃倾城的颜色,清冷着眉目,犹自凛然的端坐着,还有一抹从嘴角慢慢的溢了出来的笑容。
那时候,心头仿佛被毫无征兆的强行的上了一层繁重金玉枷锁,从此,对那道人影念兹在兹,再不能忘。
沈休被赶来的萧柔狼狈的强行遣返回房的时候,心里头有一种空空的失落,大抵这世上所有失意人的苦境罢了。
灯火噗嗤的响,小书童流衣剪完灯花,抬头看着卸完妆之后艳比花色的沈休,欲言又止。
沈休拧着眉头,望着小书童一副哀怨的模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突然就出现裂痕,扑通一笑,装模作样的捏起兰花指,模样非常可亲的问,“你觉的他们能要我的命?”
两个小书童对视一眼,沈休又问,“那歌姬真的在兄长杯中下毒?”
“听七七侍卫说来应是这般。”小书童镇定的说完这问话。
而不久后的相府里头,花前月下,有人抱着一个酒坛子,醉醺醺的亦如是问道。“快了,快了?”
紧随其后的沈一闻言一怔,随即讽刺的勾了勾嘴角训道,“你最近愈发的放浪形骸呢,得改改。”
沈休半梦半醒的摇头晃脑,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沈一,将眉毛挑高了,说道,“你为什么不去睡觉,我才不信你特地跑来管我讨酒喝咧!”
“睡不着需要理由吗?”沈一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沈休无精打采的搭拉着脑袋,顺着沈一的视线望天,凄凄惨惨戚戚。
举头望明月,明月照我影。
“那歌姬被你处死了?”沈休问道。
“你以为呢?”沈一反问。“对了,他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不该是你去严刑逼供吗?”沈休讽刺一笑。
“看的出来,那歌姬挺喜欢待在你身边的。”沈一微微一笑。
“所以你一开始就故意把他放在我身边的。”沈休默了好久,“他说了,他是皇上的人。”
“很巧,今日顾三去殿前赐婚了。”沈一听罢,始料不及的开口道。“我们又走慢了一步。”
沈休觉的这件事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的脸色很黑,这几日不去刻意去想,可是脑海中回放着疏离的笑容,讽刺的神情,嫌弃的动作,还有在耳边绽开的清润的声音,刻毒的句子……
又是一口浊酒入口,那些画面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脑海中,连同着记忆里的暖阳一点一点的被吞噬。
听完沈休的话,沈一打开一罐桃花酿,仰头饮去大半:“其实像顾三这种人,我分分钟想诛杀他。”
“我也想啊,可是舍不得。”沈休朝沈一苦笑。
沈一劝沈休尽早认清顾泽的渣男本质,摆脱无意义的纠缠,她喝光了一坛子的酒,却突然犟起来要与顾念珩所喜欢的晴川公主一决高下。
沈休带了一丝哭腔,滑稽的样子挑眉说:“跟一个我看不上眼的公主竞争,没道理最后输的是我,我先看中了顾念珩的,我先遇见他的,凭什么,我会输,兄长,你说凭什么。”
沈一看了一眼为情所困而狼狈不堪的沈休,扶额擦汗,这世上,如果连爱情都是谁好谁优先,那么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两情若不相悦,总是相害。
沈休明里不说什么,可骨子里的性子太骄傲了,她不肯放下这段曾令她怦然心动的感情,也不甘心输给一个她没见过的女子。
沈休第二天醒来,偷偷的又出了门去了顾府,她变的谦虚了很多,磨光棱角小心翼翼地表现着她的知趣。
总以为,跟别人抢的,就是好东西。可万一到头来,抢到的东西他不是个东西,是不是这就可以称为了青春。
可以在失魂落魄中告诉别人,她失去了爱情,得到的是青春。
沈一在书房中听的下人汇报沈休的行踪,神色一凛。最终起身,叹了口气,缓缓的上前,双手抬起,宽袍被风鼓动,他过了良才才开口道,“算了,随她去,她的性子终归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萧柔立在门前,背着剑走出房门。
很快,沈休的面前就猝不及防地被摆上了拒收的信条,但她付出的感情早已退不回,也无人赔偿。
十天后,沈休忽然立在沈一的书房,约他去逛一下帝都,说是兄长最近太忙了,要带他看看风景,散散心。
“你这么巴巴的凑过去,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吗?”沈一递过去一把伞,笑道。
沈休接过伞,笑容看起来很轻松,似乎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反正我是空闲的很,没事干不是么,我只恨我认识他时年纪太小了,认识他后时间太短了,要不然迷上他之后,还可以欢欢喜喜陪他过几年,不至于才这么一段时间。”
“又忘吃药!”沈一没说出口,沈休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
晚饭过半,沈休翻出瓶桃花酿,倒了一盏,仰起脖子饮尽。
沈休微蹙着眉,忍住口中酸涩,面色有几分苍白。“我去见他时,他又对在我笑了,只是笑容中一丝歉意也无,看来从前的那些上心确确实是假的。”
沈休顿了顿,拍了拍沈一的肩膀,指着那一壶桃花酿,忽然一抬眼,风带了酒香,一路嗅进心里面。“这是上次顾三给长公主的礼。他顺手送了我一瓶,咱们今天把它喝完吧。”
沈休喝酒的阵势有点吓人,一盏盏灌着自己。眼看桃花酿被她喝见了底,沈休扶住那桃花酿,只得扑过去强行夺了她的杯盏,不悦的低吼道:“天寒地冻的,你喝够了没,喝够了赶紧回去,叫你的书童给你熬两碗醒酒汤,明天一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乖——”
沈休眯着眼睛,朝沈一苦笑,良久才听到她低缓而克制的声音。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说好向他讨教我的琴艺,你知道我认真学了多久,你看着我的手。可是,你知道吗,顾美人说身体抱恙就取消了。你知道吗,就取消了,我就在顾府喝了一早的西北风。
后来我爬墙看他,结果撞见厨房里头的跟刚入府的丫头说说笑笑,说今日府里头来了一个宫里头的贵人,顾美人亲自招待贵人。”
酒气在空气中弥散,沈一挑眼看沈休,湿润的双眸布满自嘲:“他不配我等。”
兴许是再次撞了南墙,沈休终于打心底有些死心了。
“要不我同阿爹说,找几个厉害的杀手给他点教训,以解你心头之恨。”沈一忽尔抬手,故作轻松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谁料沈休没接沈一的茬,反而说了句了不得的话:“其实,我们本来就不相关的人,一直是我强人所难。”
沈一拍案而起:“难得一向糊涂的你能想明白,为兄甚是欣慰。”
这一夜,沈休醉得满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