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个子穿着一件普通的淡蓝色衣服,长的又黑又壮,右脸上长了一个痦子,上面长了几根毛发,便是因为这个痦子,才让方进石认得他,他便是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带人假扮西夏流勇去抢耶律红鸟的那个李将军。
此时他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也已经认不出方进石了,刚才跟他一起出去的另外两人也是和他一般打扮,看样子是他的随从,怪不得他一声喊,这两人便冒雨前去帮忙推车。
魏崇和郑大车连声感谢之话,若是平日里帮着推一下车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此大雨,回来后衣裳尽是泥水,这便是极大的不易,是以两人虽都是凶悍狠毒之人,竟然也是十分感动。
方进石将自己身上的水和泥尽可能的除去,看这破屋子原来是个破旧的土地庙,他们这马车一到檐下,本来在此躲雨的几个百姓便到庙中去了,那屋中漏雨,可站立的地方也不大。
黄金绵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方进石看见微笑道:“你想在里面呆着还是想下来站一下?”黄金绵显出可爱的笑容道:“我想下去。”方进石走了过去,伸手挽了她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接着跳下来,她手中拿了方进石的包袱,那里面有他的之前的那件衣服,黄金绵便拿了那件干衣服,靠近了他道:“低下头。”
方进石依言低下头来,黄金绵便用那件干衣服去给他擦脸上脖子上的泥巴和水滴,她个子娇小,所以先让他低下头来,方进石看这里有其他人在,有点不太好意思,赶忙去接那干衣服想自己擦,黄金绵将脸一板,愠道:“别动!”
她这个带着命令的口气让方进石听着十分的受用,他便不动让黄金绵将他的头上脖子上擦的干净了,临了她还仔细的检查一遍,这才满意的道:“行了,干净了。”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小庙中有数十人之多,她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方进石做出这亲热的举动来,方进石心中愉快,甚至有些得意,魏崇和郑大车只顾将自己的衣服拧干,和那李将军三人说话,也没空理会他们。
好在此时盛夏时节,衣服虽湿但也不会感觉寒冷,只是这大雨去好像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不远处的泄洪水渠中浑黄的雨水奔涌而去,也不知流向那里。
“这么大的雨,延安府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是啊,只怕有些地方要受淹了。”
“不知道浮罗桥有没有被冲毁,那桥年数太多了,只怕承受不住这大洪水。”
两个避雨的百姓在小声谈论这大雨,魏崇和方进石都注意到这两个百姓的谈话了,两人想的却是不同,魏崇想:真是糟糕,侯爷此时怕是已经骑了快马到了中部县了,这桥一毁,马车想过去也过不去,侯爷的人想接应一下也过不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方进石心中却想:真是老天助我啊,此时天气如此恶劣,怕是要误了行程,又遇到这李将军,总要想个办法逃脱这两人控制。
郑大车将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蹲在地上检查马车,那马车纵是深陷泥中,也不可能马拉人推的也拉不动,他便有些怀疑,“咳!”他先是很烦闷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这马拉不动了,原来是车轴断了!这下可麻烦了。”
方进石听到这话,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了,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大的雨,估计那长命侯赵子平的人是赶不过来了,若是想办法得到这李将军三人的帮忙,那逃脱就大有希望了。
只是郑大车魏崇两人都是极警觉之人,而且和那李将军又不熟悉,如何才能让他出手相救呢?瞧他这么热心的冒雨帮助别人,想来让他帮忙打发坏人,他也是肯的。
方进石正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和这李将军搭上话,只听大道上马蹄得得,两骑冒着大雨赶路,想是也急于找地方避雨,看到这岔道上的破房,便也拐进这岔道之中。
这两人身穿蓑衣,头上戴着油纸裹着的斗笠防雨,二人到了这破房屋檐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地上有许多小水坑,他们重重落地,将水坑中的污水溅起,黄金绵正站在最外面,污水溅到了她的裤角。
方进石有些恼怒,愠言道:“两位慢些,这里有人站呢。”那当前的骑者笑道:“哎哟,对不住了。”他边是道歉,边将头上的斗笠掀了下来。
方进石一愣,当真是巧了,居然又是一个认识的人,这人竟然是当日和施全在去安将集的半路上在洛山居打尖时,那个替他付帐的邵大伯,他应是那个贵公子的随从,却不想今日在此又见着他。
只是这邵大伯已经认不出他了,和他道个歉后便转头向里喊了声:“李将军,真是太好了,终于赶上你了。”原来他是一路追着这李将军而来,终于赶上了。
那李将军看了看他道:“噢……你是邵云还是邵兴?你们弟兄长的太像,我分不太清楚。”这邵大伯道:“在下是邵兴,我弟弟比我壮一些,也高一些。”原来他们是两兄弟,而且可能是双生的,只是方进石也搞不清楚,那日见到的邵大伯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本就有意上前攀谈,听了邵兴这话,便上前插话道:“那不知邵大伯是兄长呢还是弟弟?”
他其实只是想插话而已,想来叫大伯的,定是哥哥了,邵兴回头道:“邵大伯是我弟弟的名号,我表字晋卿。”
方进石一愣,一来这个字以前听过,吴玠的表字也是这个,二人的一模一样,二来邵大伯竟然是弟弟邵云,有些意外,那么那天所见的便不是眼前的这个邵兴,而是弟弟邵云了。
邵兴以为他是和这李将军一起的,也没在意他的问话,他回头给那李将军介绍一起来的那个比较胖的汉子道:“这个是我兄弟陈麓君。”这胖子马上行礼道:“见过李将军。”
李将军赶忙的相扶,道:“两位兄弟追着前来,不知有何事?”
邵兴道:“我们张大哥一直想结交李将军,无奈一直不太方便,听闻李将军此次得罪陕州上官,欲投别处,又知在下认得李将军,便让陈兄弟和我一起前来相请将军,前往一议。”
李将军沉吟了一下道:“我家人已经迁到洛阳府黑石关内,孝忠胸无大志,只想和家小此后留在洛阳府,想是有负了张头领的美意了,还请两位回去告知张头领,望乞恕罪。”
方进石听的明白,这李将军刚才说孝忠两字,想来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何得罪了上司,这邵兴两人想是来请他加入另外一支队伍,却给他拒绝了。
邵兴不死心,又接道:“李将军,此时天降大雨,便是有心要留李将军一程,我张大哥诚心结交,更有大事相商,还请李将军能见上一见,再做决定不迟。”
陈麓君也是相求道:“是啊,李将军见上一见,张大哥出来之时再三叮嘱,说请不到李将军,我二人便休要回去见他,还请将军通融。”
那李孝忠看人他两人诚心相约,且又是冒着这暴雨前来,那张大哥也是名声极大之人,想着见上一见,也应是无妨,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那便见上一见。”
邵兴陈麓君都是一喜,只是此时还是大雨骤急,也不得赶路,只得耐心等候,李孝忠也将自己的两个随从介绍二人认识,回过头来,方进石围的近前,一直侧耳在听三人讲话,邵兴见李孝忠不介绍一下,迟疑道:“这位是?”
李孝忠看了看方进石,道:“这位……这位兄弟是乘坐这辆马车而来,我好像之前并不认得。”
方进石一听,赶忙上前道:“李将军忘了么?我们原是相识的。”
李孝忠哦了一声,又仔细打量了他,还是不记得何时和他相识,方进石提醒他道:“李将军忘记了么?不久之前一个夜里,将军曾盘问过一个被强盗捉了的绸缎庄的伙计,那便是在下了。”
他这么一说,李孝忠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却只是一闪而过,似乎马上想起来了,上前拍了他的肩膀道:“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还好么?”说着却是趁拍他之际,用手使力按了一下,方进石马上懂得,这李孝忠是在警告他,别把他领兵冒充西夏流勇之事说出来,让他住口,他自是不会说的,只是说:“好,好。”李孝忠看他聪明,不由的点了点头。
郑大车和魏崇两人初时见他和这几人攀谈,并未在意,两人犯愁的是这马车车轴已断,便行不得了,偏又是在这荒野之地,天气又是这般恶劣,还要看管了方黄两人,真是麻烦透顶,此时听得他居然和这五人识得,还聊的兴起,不由的对望一眼,不再管这马车,魏崇摸摸怀中短刃,凑近方进石,郑大车却是向黄金绵靠近,站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
方进石和李孝忠说话,眼睛却看着这两人动作,此时未及向李孝忠求援,只怕郑大车拿了黄金绵,他纵请李孝忠制住魏崇,也是投鼠忌器,只得暂时忍耐,想办法先向李孝忠请援才行了。
只怕这魏崇不等让他和李孝忠说个清楚,便和郑大车动手了,所以方进石便想着找个怎样的机会才成,他不敢多言,魏崇一直站在身后,万一一个不小心惹了他动手,便没有机会说了。
这雨一直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收的小了些,又过了些时候,道路之上便有了行人打伞而行,却都是向来路去的,这躲雨的百姓中有人问过路人,那浮罗桥果然已经被冲毁了,且那河水暴涨,根本无法到了对岸,郑大车魏崇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相对无奈的摇头。
方进石却是听后开心,至少那赵子平赶不过来,便容易的多了。
这屋檐下躲雨的人慢慢也开始上路,庙中的人渐渐少了,待最后除了李孝忠五人和方进石四人外,只剩下一男一女,这两人一直是在庙中并未出来,且站在人群最后蹲或坐着,方进石一直没有注意,待前面的人走光了以后,他们才显眼起来。
这男的三十余岁,长的高大白皙,看样子不像是个出苦力的乡下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布衣服,他躬着身子捂着肚子,好像有些肚痛,表情有些痛苦。
这女子只有十九岁,着一件黄色的衣服,有些脏兮兮的,面料看上去比较粗糙,当是极差的料子,她个头比黄金绵高上一头,身材倒是不错,头发有些枯黄,灰蒙蒙的好似多天不洗,脸上不施粉黛,似乎还有些小豆豆,也是有些灰头土脸,若是好好打扮一下,可能也是个中上之姿,可是如此邋遢不堪,便只是乡下一个天天喂猪养鸡,打猪草放羊的乡野村女。
【巩梅春批注曰】邵兴是山西运城人,邵云是河南洛阳龙门人,他们不可能是兄弟,只是结义的同姓兄弟,当然,不妨碍他们成为南宋初年当之无愧的民间英雄。
李孝忠有人称南宋抗金第一勇士,个人觉得并非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