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灯道的尽头,一尊人首蛇身的青铜人俑持着两盏古灯,站在尽头,注视着钱晨他们来的方向。青铜人俑身后,便是一片紫红的魔土,酝酿着绝世凶厉。
魔土中有许多高耸的白骨柱,好像海底的珊瑚一样,千枝百杈,罗列成林。
白骨林中寂静无声,其中飘荡着浓重的雾气,有人打开法眼,一道清光从他瞳孔中射出,直冲白骨林最深处。这玄妙的法眼,竟然窥破了那一层白雾,将林中的诡异而可怕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
放眼望去,白骨林立起伏,有无数骸骨耸立如松,数不尽的脊椎扭曲成麻花,犹如龙盘,更有一丛丛灌木,仔细一看,都是一具具白骨扭曲而成。
那些白骨以脊椎为中轴,四肢、手臂、手腕、手指拧成了一股扭曲的麻花,像是一颗树一样,围绕着脊椎生长出枝枝岔岔,肋骨、四肢骨就像张开的树冠。
仔细去看,不只是这些灌木,白骨林的骨树都是躯体和四肢互相扭结在一起的白骨,那些骸骨缠绕在一起,‘生长’成了一颗树。
最大的哪些白骨柱,更是不知要多少骸骨才能伸展如山岳一般。
雾气弥漫,在这片死寂的之地中,几个安静站立的正常身影,反而叫人更加毛骨悚然。
“那些身影,应该不是活人吧!”马老黑颤声道。
“在这里出现活人,绝对比死人可怕……那些应该只是炼尸。看他们身穿盔甲,手持刀兵,虽然兵甲都腐朽了,但依旧蕴含灵光,都是法器。这里好像埋葬了一只军队。”
郭老说完,便深深在手中的烟锅上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
那烟雾朝着前方蔓延,融入了白骨林的雾气中。
郭老看了一眼烟色,摇头道:“没有瘴气毒雾!”
“魔穴汇聚地窍中阴、晦、死、绝、怨、秽、毒、邪、魔等九幽之气,就算凡人死在了这里,也会化为僵尸。这些僵尸,得阴气为阴尸,得晦气为行尸,得死气为尸鬼,得怨气为尸妖……如此得一种幽气,便已经极是难缠。若是同时汲取几种幽气,甚至尽得九幽之气,化为尸魔,更是极为恐怖的魔物。”
“切记,尸体一旦出现异状,如遍体生羽,肉鳞骨角,肉翼魔瞳,便是九幽尸魔。就算结丹真人遇到了,都要丢掉一条命。如果他们还有第二条的话……”钱晨凝重道。
“尔等气息,血气,法力,乃至目光,都会引来僵尸。此地有这尊人面蛇身青铜神像庇佑,才暂时无事。若是离开这条路,进入白骨林中,立刻是九死一生。”
“但来时的这条路,不能回头!”海外散修幽幽叹息道:“难道我们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僵尸感应生人而嗜血,想要度过此林,便要先隐藏起自身的气息。”钱晨感慨道:“若是先前那些化身鬼神的老怪物没有死在路上,倒是能化身为鬼,遮掩人气。不遇上尸魔和林中最恐怖的那些东西,也能无事度过。”
“我们还是等一等后面的那些世家中人,他们准备更多,或许可以合力通过此地。”郭老提议道。
马老黑嘻嘻笑道:“炼尸行尸,乃是常见妖邪,更是许多魔道旁门的拿手手段,大家应该都有准备才是,我这里有七张三山符箓正品——敛气静息符。需要的同道,可以出价与我换!”
一位穿着黑袍的散修低声道:“我这里也有一瓶避尸丹!”
马老黑笑道:“三山符箓有天师法印在上,难以作假。但避尸丹,不说各家丹方不同,药效各异,就说如今这种情况,谁敢乱服别人的丹药?”
“我这瓶避尸丹是百草山出品的!”黑衣散修拿出了一枚羊脂玉瓶,上面贴着一张符纸小条,封住了瓶口。
当即有人上去查看瓶上的符箓,点头道:“果然是百草山的符印,也确实是避尸丹。这一瓶十颗,你是分开卖,还是出一瓶?”
黑衣散修,环视一圈道:“卖一瓶!”
有这两人开头,一众散修在那人面蛇身的铜像下散开来,就着昏暗的灯光,做起了交易。大家各施手段,身为散修,多半都把家底都在身上带着,乾坤袋中灵草、符纸、符墨、各种灵材法器,都准备妥当。
这些散修都在雷海混了三个月,凭着这秘境积累了不小身家,虽然此次魔穴仙府开启的突然,并没有做多少准备,但材料是备足了的。
有人用雷露草和了朱砂、硫磺、云母炼制成一种带着雷元力的符墨,当场就被几个会画符的散修买走了。当场绘制成阴雷符、雷光符等符箓,又被其他散修换走。
郭老也挑了几种灵草,回到钱晨身边,用精纯的真火烘焙干了,切成细丝,涂抹油膏和一种烟丝烤制。最后制成了一种淡紫色的烟草。
他低声对钱晨道:“后生,你就跟着我。我这老骨头什么大本事没有,走南闯北,对付僵尸炼尸,还是有一手的。”
马老黑笑嘻嘻的凑到他身旁道:“几位,一起?我马老黑不说别的,隐匿气息的功力可是一绝,绝不会拖大家的后退,而且你们看……”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几件家什,钱晨扫了一眼,辟邪护身的三山符箓,避尸纯阳的丹药、几件克制阴祟的符道法器,倒也算准备齐,胜过了七成的散修。
钱晨捻起一点郭爷的烟草,微微嗅探:“尸阴苔、玄阴地露、血纹守宫的指尖朱砂、银霜地衣、地龙血……”
钱晨每说一样,郭爷的眼睛便是一亮。
“配合上郭老的御烟之法,当能借这股烟气,遁于阴阳之间。这种法门,有一点昔年餐风饮露宗,吞云吐雾之术的影子。”
老散修赞道:“我就知道小哥不是简单人物,餐风饮露宗乃是海外大派,其门中法术在中土少有流传。它在中土的分支吞云派,被灭门已有千年,小哥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我这御烟之术的来历,这眼力真没话说!”
马老黑在旁边缩着脑袋,讨好的笑着,钱晨转头道:“拿出你压箱底的本事吧!”
马老黑苦笑道:“我这真的已经是部身家了!”
“法衣……”钱晨往他破衣衫上一指道:“给我们每人做一套收敛气息的法衣,把这些东西都用上。”马老黑紧了紧自己的破烂衣裳,小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法衣用了夹符术,能避水火,遮气息,必要时甚至能替死,行金蝉脱壳之术,看上去破破烂烂,实则是你浑身上下,最好的宝贝。”
“以符织衣,然后浸药洗练,配合你独门法术祭炼,可以把道法祭炼到法衣上。这是仙门修行百艺中的制衣之术。把灵蚕丝搞成这种破破烂烂的样子,你倒是舍得!”
马老黑嘿嘿一笑,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摸出了一些稻草摸样的草叶,开始借灵符之力,将那些草叶转化为草符。配合他秘制的灵药洗练,经过他巧手编织,很快就编成了一套蓑衣的摸样,开始施法祭炼起来。
这时候,又有人来到钱晨他们面前,他高高瘦瘦,眼神却十分锐利,正是那和马老黑争论过的海外散修,他来到钱晨面前就直接道:“我要入伙!”
马老黑不乐意了:“你有什么本事,就来入伙?”
那海外散修,袖中滑落一柄小斧,低声道:“我能拼命!”
“你这斧术阴气极重,施展起来有三分像鬼,功法也属阴气较重的类型,动手拼命之时,至少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引来更多的僵尸。但是如果要入伙,我们四人中,你要走在最前面,遇到危险,也要第一个动手!”钱晨看着他,给出了较为苛刻的条件。
“我晓得……”他爽快的答应了。
钱晨从乾坤袋中掏出上次炼制惊神香的边角料,熟稔的捣药碾末,合起香料,搓起了香条。一把干制的竹条足足搓了三十根香,残余的淡淡香气,冲入几人的鼻中,登时叫他们脑海一清。
香烟不分家,修有御烟之道的郭老闻到这股香气,顿时一惊,又仔细打量了几眼,才语气惊疑不定道:“祈神香?”
“只是下品祈神香!”钱晨随口回答道。
“香味正而不邪,虽然是天香,但犹然能让我等神魂受其滋养,加上这成香色泽暗紫,并无一丝阴晦。虽然没有上品:一炷天香动诸神佛,三炷天香拦仙请路之能,但也是下品香中的最上等,甚至已经接近中品祈神香的层次了!”
郭爷感慨道:“这等神香,非得有蕴含精纯愿力的珍贵灵材不可。先前若是你肯出手制成此香,换来那命油也不难!”
“供香换油!”马老黑看着钱晨手中的一把香,眼珠都要红了。
“这东西能换命油!”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对钱晨道:“那你怎么不换啊?”
“换了,便宜那些老怪物吗?”钱晨冷笑道:“你看我像是缺寿元的样子吗?”
“可是……”
“可是什么?”郭爷磕了磕烟锅,道:“三柱香都换不了一滴油,你知道这神香就比命油差吗?换人间的城隍土地来了,人家宁要一香,也不要命油。供给神佛,什么好东西换不到?画什么符箓,点上这一柱香,保证你张张得窍。光看小哥搓了香容易,你可知只是那磨碎成粉的东西,蕴藏的愿力,就顶的上二两天银了!”
“这当是小哥压箱底的藏货,这次救命用的,你们用这点东西就混进来,便宜死你们了!”
那东西是紧那罗的独角,也就是香气之神,也就在天王寺汲取了四百年的香火,也真是钱晨压箱底的边角料,只用了香头大小的那么一点。
而且这批香,虽然不是上次炼制惊神香那样的绝品,却也是中品天香,只是钱晨故意炼的外表看起来低劣了一些。
下品?
下品不会啊!紧那罗神骸,石佛脑髓,其余灵药也都是钱晨亲自处理的,就算钱晨养的猪来炼(特指耳道神),也炼不成下品。
散修们忙忙碌碌准备的时候,陶家人也赶到了。陶家的年轻子弟,随即也加入了这次小市场中,那些贼精的散修借着卖东西的机会,问清楚了他们走后发生事情。
再看钱晨的眼神,就隐隐有些畏惧——真狠啊!
也有人暗暗对钱晨他们比了几个称赞的手势,解气!
青牛晃晃悠悠,来到正在晾晒香料的几人面前,大脑袋凑到钱晨身前,闻了闻香,抬头道:“你们这香,换吗?”
钱晨笑道:“我要你一丝先天乙木精气!”
老牛顿了顿蹄子,点头道:“还算公道!”便从脑后的板角上垂落一丝绿芒,被钱晨收了,然后叼着三根香回到陶家,把香放在陶侃手里,感叹道:“前面不好过啊!我都叫你不要进来了!”
“我老牛能进能退,你们能吗?还得我来罩着你们。这三柱香拿好,能不能过前面那白骨尸地,就看它了!”
陶侃无奈道:“灵尊为何能从这条路回去?而我们回头,便会被削去寿元?”
“这是条黄泉路……黄泉路由生到死,这一路,便是一条死路,死路虽险,却是符合自然。而你要是回头,便是由死到生……死而复生乃是禁忌,是逆天而行,当然十死无生?”老牛道:“至于我为什么能走,等你长生不死了,你也能从这条路走回去!”
“拿好这三根香,待会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然你能不能回去不知道,你带的那些陶家子弟,是绝对回不去了!前面那尸地中,有几个我看了都胆战心惊的东西……”
青牛抬起蹄子指了指钱晨道。
青牛说着又小声自言自语了起来。陶侃侧耳去听,只听到了青牛嘀咕道——“那尊铜佛好生邪祟……”
“那道士不简单……”
“怎么还有一个尸王?”
“那棵人皮树!”
“陶小子家里的男男女女,一路上要死多少哦!我看这白骨尸地,十个里也走不出一个,到处都是禁忌!”
身后的灯路幽幽,渐渐,留在后面的金、雷、辛三家的身影也出现了!他们中间至少少了四分之一的人,许多年轻的面孔都消失了,让陶家的子弟不寒而栗。
雷家的一个老怪物,跟着雷禺,来到那人面蛇身的铜像前,对陶侃道:“此地并未见什么强横的阵法,这条灯路的诡异,不过靠了魔穴的形势和那八十盏古铜灯而已。”
“铜灯虽然诡异强横,但也不是法宝,你我几家祭起法宝镇压,不难破了这灯阵。到时候,非但能得到那些续命的灯油,就连这铜灯法器,都归我几家所有。为家族增添一份底蕴,岂不妙哉?”
“轰!”
有几个老怪物合力,祭炼起一件大鼎法宝,开始轰击两旁的青铜人俑,这件法宝的威力极大,竟然将那两尊人俑打入了黑暗中。其余的青铜人俑头顶的命灯随即变得明亮起来,人俑也开始活动……
老牛瞪大眼睛,张大嘴道:“论起作死,我就佩服你们人族!”
“他们好歹知道,先来到路的尽头再拆灯!只是害惨了你们……”钱晨也站了起来,凝重道:“几位,这条路隐藏着大恐怖,再不住手,你们都要死!”
一位结丹老怪冷笑道:“小子,我忍了你很久了!”
“你以为这条路,还能限制我们的施展法力吗?”
说罢,他便控制大鼎打出了一道玄光,钱晨冷笑道:“我忍你们更久了!我都能忍,你为什么不能?”
钱晨的背后,那人面蛇身的青铜神像,陡然睁开了眼睛,露出灿烂如星辰的眼眸。
它挥手打碎了玄光,低头看了钱晨一眼。
神像脚下,三柱香徐徐升起一股青烟,人面蛇身的神像笼罩在烟气中,犹如神只,它倾倒命灯,向钱晨滴落了一滴命油。
钱晨连忙接住了那一滴灯油,将命油涂抹在手中的三柱香上,又伸手用神像手中的命灯,点燃了那三柱香。
看到一点红光香头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钱晨飞身退入白骨尸地,同时对马老黑等人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此地将要发生极大的恐怖,我们快走!”
青牛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对陶侃大喊道:“快用那命灯点燃香头,然后带着人跑!”它看到陶侃有些迟疑,用更大声道:“那股香气会保护你们靠近命灯不会燃烧寿元,等到烟气被那青铜人俑吸干净了!你们再上去点香,就必死无疑了!”
跟在他身后逃命的陶家子弟,心中暗骂道:“你命这么硬,倒是跑慢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