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打击,加上季呈的冷漠,使得秦氏本就心力交瘁,身心力竭,这会儿竟然一下子就给气急了,这一次昏迷仿佛是堕入无尽的迷梦,无边无际的噩梦挣扎、纠缠着她,辗转其中不得脱身。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有一瞬间的松软,自己原来是躺在四香园的房间里。
季靥画见她醒来,表情十分惊喜,急切道:“母亲,你终于醒了!”
扬妈妈在她身后,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夫人醒了就好了!可把老奴吓坏了。”
秦氏刚要说话,却觉得喉咙里一阵尖利的疼痛,像有细小的刀割在她的要害,那疼痛逐渐唤回了她的清醒,她十分艰难的开口,“那件事……”
她躺在床上,心心念念的还是陷害季莨萋的事情没有成功,她面容憔悴,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次两次,为什么次次都让那个小贱人逃过一劫,到底为什么?她为什么无法胜过一个黄毛丫头?
杨妈妈深知秦氏的倔强要强性子,她眼睛一垂,也是绵绵的叹息,季靥画美目一挑,冷冷道,“母亲,我们还是将此时禀告给外祖母吧。”
秦氏闻言手指僵硬了一下,她排斥的皱起眉头,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几乎是翻身直挺挺地坐起来,气喘吁吁看着杨妈妈,再三确定,“当真没有成!你没有听错?”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落了空。
杨妈妈看她神情,满脸心疼,不由劝说道:“夫人,这事情以后再说吧,您身子要紧!”
季靥画满脸也是掩盖不住的气愤,不过就算到了现在,她首先关心的也不是自己的母亲的身体,只见她霍然起身,直接往外走,“管不了这么多了,母亲,此时就由我亲自禀报给外祖母吧,外祖母从来疼惜我,定会为我做主,只要她老人家……”
“靥画,回来。”秦氏几乎是撕裂般的叫了一声,那绝望又带着执着的音调令季靥画身形一顿,还是回过身去。
季靥画知道母亲不想在娘家人面前示弱,可是一而三再而三的打击,母亲明明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三房的人和老夫人勾结,季莨萋等于抓到了两张王牌,还有长公主和澜郡主的赏识,若是她再拖下去,将来就真的没机会整治季莨萋,她不能让季莨萋洋洋得意的站在自己头顶上,绝对……不行。
“还有办法,我还有办法。”秦氏几乎是喘息着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而眼眸一闪,对着杨妈妈吩咐,“去将林大夫请来,咱们四香园,有大喜事了。”
杨妈妈一顿,季靥画也是一顿,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秦氏的肚子,躲在门外的梨花闻言也眯了眯眼,透过窗帘的缝隙想看清里面的情况,但因为角度问题,她却只能看到杨妈妈的背影。
“杨妈妈,给我梳妆,我要起来。”
杨妈妈虽然面有狐疑,却还是乖乖的扶着秦氏去了梳妆台。
一刻钟后,秦氏妆点妥当,由季靥画陪伴着来到了寿安堂,刚到寿安堂时,正好里头一家人正在用膳,季呈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原姨娘坐在季呈的下首,季莨萋和霍止零坐在老夫人的下首,几人正陪着老夫人在说着什么,气氛十分的轻松。老夫人连连点头,脸上带笑,神情愉悦。
季莨萋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身上十分素净,惟见发间一枝红玛瑙的如意钗,钗头珍珠颤颤而动,愈加楚楚动人,而之后霍止零不知说了什么,季莨萋侧头看他一眼,脸庞温柔轻暖,季靥画看在眼里,手指都攥在了一起,眼前就是一张温暖和美的家庭图,只是这张和美的家庭图中却不包括自己和母亲,仿佛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们,就是外人。
秦氏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刺激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忍愤怒,面带笑容走过去,再向上首的老夫人和季呈请了安,然后自然地在季呈的身旁,站定。
原氏见状委屈的看了季呈一眼,站起身来,准备让位。
却听季呈道,“你就坐这儿。”
原氏立刻笑了起来,她越见丰盈的小腹微微鼓起,看起来慈和有美丽,有一种孕妇特有的魅力所在。
秦氏紧紧的咬住唇瓣,不做声响,乖乖的坐到原氏的下首,可她昂首挺胸,那份雍容华贵的气度,却是原氏这样的小家碧玉无法比拟的。
“今日怎么想着到我这儿用晚膳了?”老夫人喝了一口汤,状似无意的问。
季靥画连忙笑着道,“看老夫人说的什么话,平日里我们不是怕扰了老夫人的清静吗?”
老夫人不置可否的哼了声,继续喝汤,正在这时,季莨萋突然定目在原姨娘的手腕上,状似无意看到般,惊喜的道,“原姨娘手上的玉镯真是漂亮呢!”
秦氏的眼睛扫过去,却一下子愣住,原氏的手上带着一个翡翠玉镯,质地温润,玉质清澈,水汪汪的翠绿欲滴,可是那玉镯的样式却让她不由得脸色大变,这玉镯是老夫人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中算得上是最好的几件之一,自己也是很喜欢,曾经也想占为己有,可老夫人防得跟什么似的,谁知道今日她竟然出现在原氏的手腕上!
原氏精巧美丽的脸上立刻流露出谦卑的神情,老夫人却笑着道:“莨萋倒真是眼尖,这玉镯是我给她的,算是庆贺她将要为我们季家添丁!”
闻言,原氏眼波流转,面颊绯红,满脸的幸福神色,一双美目含羞带怯地看了看季呈,美得像一朵芙蓉花。
季呈伸手拍了拍原氏的小手,无言的温柔了一下。
秦氏看在眼里,冷笑一声,顺势看向季靥画。季靥画收到她的暗示,便笑了起来,“老夫人,这镯子的质地看起来这般好,靥画能否为我娘也求一个。”
众人一时都看向季靥画,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种脸皮厚的话。
却听季靥画紧接着道,“母亲肚子里也有了喜事,若是能得老夫人一枚镯子,想来十个月的日子也能平平安安的。”
秦氏怀孕了?
一瞬间,全场寂静,季莨萋不着痕迹的握紧双拳,她面上虽不显,但心底却是惊涛巨浪,不可能,前世秦氏明明没有怀过孕,今世怎么可能……
同样不可置信还有老夫人,季呈和原氏,其中原氏的表情算是最难看的,她手指倏地僵硬一下,覆盖在小腹上的手也瞬间变得冰凉,怎么可能,十几年没怀过,怎么突然就怀上了?秦氏,她是真的怀孕了吗?
秦氏不管别人的怀疑,只将目光移向季呈,却见季呈也是满脸呆滞,正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似乎还在揣测自己所言是否真假,秦氏心中顿时一凉,原以为就算别人不信,季呈也肯定会信,却没想到他确实让她最寒心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禀报声,“老夫人,林大夫来了。”
“让他进来吧。”不等老夫人回答,秦氏先一步道,随即她看向季呈,目光灼灼的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感觉有些像,这才请了大夫来看看,一会儿就一块儿见证吧。”
季呈缄默无语的看看秦氏,然后又看向门外,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秦氏此刻整颗心都千疮百孔了,这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季呈就算不会表现出很开心,却也绝对不会这般无动于衷,为什么……他会有一副不想她怀孕的表情?她肚子里的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何他能对原氏温柔以对,却不能对她给一副好脸色,就因为兵部尚书一职吗?那件事她明明也尽力了,谁知道最后会冒出一个邵天容,他不能将所有都怪责到她身上,她有什么错?为了他,她甘心去求娘家的哥哥们,为了他,她付出了一生付出了一切,她有什么错?
心里的疼痛让秦氏几乎窒息,正在这时,林大夫进来,季莨萋和季靥画移步到了屏风后面,单独的屏风后,两人俱是无声,却都全神贯注,一动不动的听着外面的细微声响,直到林大夫说了一句“恭喜季大人,大夫人已经怀孕一个月了”时,季靥画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她转头看向季莨萋,嘴角示威的勾起。
季莨萋淡淡一笑,同样回以一笑,“二姐姐,恭喜你了。”
“五妹妹这说的什么话?”季靥画柔和的道,“母亲怀孕,你难道不高兴吗?你我都要当姐姐了,你恭喜我,不也是恭喜你自己。”
“我是庶,母亲生的是嫡,母亲的孩子自然是与二姐姐更亲近的。”正好这时外面林大夫被送下去打赏了,季莨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皱褶,笑着道,“我们出去吧,想必大家此时都很开心。”说完,她就先一步出了屏风。
季靥画在后面目光一沉,她突然伸手,想就这么从后面推季莨萋一把,就这么一把,让季莨萋摔倒吧,让她的脸撞向屏风的菱角吧,让她毁容吧,把她毁灭吧。
季靥画眼底的阴影越来越重,她几乎控制不住的,手就要贴近季莨萋的后背了,可就在这时,季莨萋突然顿住,然后迅速转身,季靥画眼眸一瞪,极快的收回手指,快速的藏在身后。
“啊,我忘了,我的手帕。”季莨萋恍悟的笑了笑,从季靥画的身边走过,走到她们刚才坐的地方,拿起小几上的手绢,放进袖子里,才又走过过来,对季靥画道,“二姐姐,还是你先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