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个圈,而是一张网。”她淡淡的道。司苍序立刻打起精神,可季莨萋说了一半突然顿住,转头狡黠的看着他,对他伸出一根手指,歪了歪脑袋。
司苍序几乎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无奈且又纵容的一笑,点点头,“一个人情,我知道规矩。”其实什么人情不人情,他根本不在乎欠她多少,他只担心她不找他还,若是她要,即便再多,他也能给。
“那张网是张关系网,在众人都想着改导河流时,将灾河改道大海,又在考虑若是改道,会有多少负面因素未定时,却没有人考虑其实万物非物,而乃人,首先,改道之路严守下来的贪官污吏必须解决,没有内奸,改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赈灾最忌官吏贪污,层层缔结下最后给百姓造福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其次,南疆安定后的镇南大使之职由原本的上和都使李放担任,李放为人正直,又是出了名的儒学才子,博古通今,诗词歌赋,虽然他千好万好,是国之栋梁,可是三皇子,南疆乃是蛮夷之地,让一个文官去和一群野人讲道理,恐怕李放捧着书本念十年,也念不化一个蛮横之人,镇南大使压不住场子,那南疆这个外敌自然就不能放心,可若是解决了这个,南疆镇定,河道无贪,改导清水河,又有多难?”
“你……”司苍序眼睛发深,不敢置信地盯着季莨萋,早知道她见识非凡,却没想到她连这些治国之道都懂。
秋染和高畅在旁边听着,高畅虽然没说,可秋染却越发惶恐起来,小姐毕竟是女子,这样妄论朝政,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
现在整个小间儿里安静非凡,虽然这些话季莨萋是跟司苍序说的,可是司苍元,司凌风,司苍宇都是从小健身,耳聪目明的,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内容,瞬间,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季莨萋,那深沉且又凌厉的视线,像是要将她盯穿一般。
可此时,季莨萋却突然嫣然一笑,声音柔缓似春水泛波的道,“我的意思是……天广地圆,我画了个圆圈,不过是取其和谐圆满之意,三皇子你说是不是?”
这仿佛欲盖弥彰一般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司苍序立刻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季莨萋微微频首,下领的弧度十分柔美,轻轻道:“三皇子客气。”
另外几人俱是沉默的垂头,也不知是信了她的推脱之词,还是根本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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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花湖边上,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船舱前的彩苏精细绚烂,在水波中的倒影明暗不定。两边朱栏勾舍高高挂着灯笼,在河面上晕成黄黄的散光,升腾起一片朦胧的烟霭,廊间檐底上的彩绘在这片朦胧的烟霭中又显出一种浮光金粉的喜庆。
现从三品御史大夫成育,石家大公子石天尽、赵家大少爷赵青钰落座在丰盛的筵席前,随意地说着话。
成育手按酒杯,压低嗓门道:“天尽,你妹妹那件事究竟是怎么了。”
石天尽只顾低头喝酒,头都不抬,赵青钰闻言笑道,随口道:“成大人,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可正烦着呢。”
成育看了一眼石天尽,饮了一口酒,问道:“当真要嫁给明州张家?对你石家来说,着实是太浪费了,实在不行,也可以让石夫人进宫去找太后想想办法。”
赵青钰哈哈一笑,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个“秦”字,又一挥抹掉,问道:“牵扯到他家,成大人还以为此事可行吗?”
成育不以为然:“季家不过就是有个秦家的女儿当了夫人罢了,据我所知,那位夫人还与季莨萋可不对付,算起来,那季莨萋就算再本事也还是个小小庶女,难道石家这也动不得吗?”
“可不光是季府,不是还有三皇子和太子吗,我倒是没想到,这两个在朝堂上斗得水深火热的,竟然会为了同一个女人而联手合作,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赵青钰随即的房手里的酒杯放下,看着石天尽,似笑非笑的道。
“是啊,那位季五小姐可是本事大着呢!”听到提起季莨萋的名字,石天尽咬牙切齿的接了一句,面上似是十分恼恨,他重重将酒杯掉在地上,溅起一地琥珀色的银光,歌姬们吓了一跳,成育看他一眼,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天尽,你也别这么激动,以我的拙见,要报仇,有上中下三策。”
石天尽眼睛一亮,斜看向成育,“愿闻其详。”
“一,”成育道:“精选厉害之人,乘其出府不备之时掩而杀之,此乃上策。”
石天尽无语的看着他,皱紧眉头,“你疯了吗?京都要地,众目睽睽,这算什么上策?”况且还不知道司苍宇对季莨萋是个什么态度,他贸贸然的将人给杀了,回头拿什么给司苍宇交代。
不过成育不是司苍宇的谋士吗?怎么倒是给他出起这种主意来了?石天尽举目看过去,却见成育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潋滟的眸子里全是揶揄。
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石天尽没好气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成育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呵呵的又道,“我若是没记错,是石家老夫人好像是与太后的诞辰相隔不远,只等石老夫人过寿时,广邀名门千金,到时候寻个空子将人诛杀了,石家自然有的是法子让她说不出话来。”成育眼中似有异乎寻常的光芒闪过,脸上却还是保持那笑眯眯的摸样。
石天尽冷声一哼,表情阴厉,“在我家作客,真出了事,我如何脱得了干系?”
成育故意为难道:“那就只有下策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找人坏了她的名节……”
他话音刚落,就在这时候,听见啪地一声,赵青钰手中的筷子啪的成了两段,石天尽几乎也是同时,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她不过是个女子,跟你又无干系,你何必出这样狠毒的主意!”
成育就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说笑,难得天尽如此生气,哈哈哈哈!”
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石天尽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射向成育,然后又莫名的扫了赵青钰一眼,才用讥讽的口吻道,“我要报仇,自然是我的事,不用旁人多嘴!”
“我不过是说笑,要真对付一个小丫头,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只怕你石公子看了人,如今舍不得了!”成育淡淡地说道,脸上又恢复了那笑面虎似的淡漠表情。
石天尽冷冷盯着他,阴鸷的目光中闪动着熊熊的怒火。赵青钰此时也换了一双筷子,叹息着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耍闹。”说完他又让旁边的丫鬟送上茶水,石天尽却眉毛一竖,连茶盏带茶托没头没脑地砸过去,小丫鬟没来得及躲开,正砸在她的肩头,顿时浑身冒着热气,烫的她面无人色,尖叫起来。
石天尽冷冷盯着成育,道:“你再出这样败坏名誉的馊主意!你我同窗一场的情分,也散了算了!”
成育与石天尽自少年时便认识,也是因为成育的关系,石天尽才将自己和石家都毫无保留的押到了原本最没机会登位的司苍宇头上,他们感情向来要好,五六年来从来没有红过脸,成育素来知道石天尽脾气暴躁,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玩笑话就能将他激怒成这副模样,当下笑道:“天尽,是我错了,不要生气,来,坐下喝酒。”
石天尽却冷冷瞧着他,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成育再三好言相劝,他才慢慢坐下,却也不再看成育一眼,似乎仍旧在气恼。
旁边的赵青钰却知道,石天尽说是为自己妹妹打抱不平,可他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男人,这次这么生气,只怕是因为三皇子和太子联合力保季莨萋,才让他借题发挥了,堂堂大男人用那种污言秽语的方法去迫害一个小女子,就是他这么讨厌季莨萋也做不出来
三人间的气氛慢慢微妙起来,成育咳了一声,讨好的先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悠悠的道:“说完了玩笑话,咱们也该说说正经事。”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卫们立刻全数退出。
他轻声道:“如今局势微妙,我提醒你们,不如早作打算……”
赵青钰与石天尽乃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兄弟,与成育也是由石天尽搭桥才认识的,不过他和石天尽虽然并未在朝堂入职,却在本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今日三人会师,谈的就是现下的朝政,成育需要赵家和石家的支持,石天尽就不说了,可赵青钰对此却是兴致缺缺,如不是看在石天尽的面子上,他今日也是不会出现的。
“成大人要说什么?”赵青钰闲闲的问道,态度却有些漫不经心。
成育沉下眸子,细细的讲了一通,赵青钰原本不在意,可听到后面却蹙起了眉,不觉问道,“狐狸精?”
成育一笑,“那位黛妃娘娘难道称不起狐狸精三个字?呵,入宫一年未被临幸,突然之间宠冠六宫,怎么看都不寻常吧,这背后要说没人操纵是不可能的,而这个时间上嘛,你们不觉得和太子回京的日期很吻合吗?”
赵青钰冷下眸子,顿时陷入沉思,石天尽则是慢慢端起酒杯,又饮了半口,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