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梁宁儿才醒来。
紫莲趴在床头快要哭断气,刚苏醒的梁宁儿还很虚弱,她想要安慰紫莲却丝毫没有力。
昏迷的这三日,她在梦里见到了母亲,母亲劝她要放下和接受,劝她好好活,可是她告诉母亲,她不想回来了,想跟着她走。
她还见到了萧祁,他说若她要走,他便去找她。
然后就一直重复梦到萧祁全身插满箭,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还是没有办法放下许多人,放不下萧祁,放不下紫莲,放不下兄长……
冥冥之中,也是他们将自己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的吧。
紫莲赶紧拿来流食帮她进了些,依旧哭得停不下来,她抽抽噎噎地道:“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快吓死了。”
梁宁儿进了些吃食才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她伸出手擦了把紫莲的眼泪,挤出一丝笑有气无力地说:“你趴在我床头没日没夜的哭,我怕我再不醒你会把自己给哭死。”
她在说笑,可是紫莲却哭得更凶。
自梁宁儿醒后,她很自觉地没有再提起过母亲的事,紫莲也很配合的没有说过一个字。
紫莲只是告诉她,她昏迷的日子里皇上很担心,日日都要来看她,且还要陪她到很晚才会回去。
梁宁儿心中起不了任何波澜,母亲的事她不能原谅萧成霁,但也没法和自己和解。
只是自她苏醒后萧成霁便一次也没再来过,梁宁儿想不来也好,因为她也不知道彼此见到后该如何相处。
又卧床休息了两日,她已可以下地,紫莲便陪着她来到殿外见见阳光。
梁宁儿来到院中扫视了一圈,奇怪的是不见紫平的身影。
她以为这两日是因为在内殿,紫平不好进入才没见到他,可是怎么今日她出了院子也见不到他。
她一边寻找紫平一边问紫莲:“紫平呢?”
紫莲慌张地低下头,极力掩藏着眼底的情绪,小姐身子刚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实话告诉她。
可是梁宁儿已经预感了什么,她看着紫莲又问了一遍,“紫平呢?”
紫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珠连成串儿的掉,“紫平被皇上下令打了五十大板丢到牢里去了。”
梁宁儿一把按住自己的左胸,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又开始如刀绞一般的疼,她感觉一股气要堵在心口。
紫莲吓坏了赶忙抱住她,不断帮她顺气,“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再激动啊。”
她拉住紫莲的手,自己缓了片刻,然后问她:“为什么打紫平?”
“皇上说紫平与老爷谋反一事有关联。”
“我不信!”
梁宁儿怒吼了一声。
什么与谋反有关,分明是萧成霁恨紫平那晚坏了他的好事,他只是故意报复紫平罢了!
梁宁儿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衫哭得悲凄,“是我,是我连累了紫平。”
紫莲也伤心,她看得出紫平也是和自己一样,敢于拿命对小姐好的人。
“邙煜来拿人时,紫平特意到小姐床前叩了头,他说等您醒了,让奴婢转达您,说他对不起您。”
梁宁儿两眉紧紧拧在一起,只能无声的难过。
她深深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日头,阳光很刺眼,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可是她却觉得好冷好冷,比沈佳云杀死自己的那个冬日的夜晚还要冷。
她垂着头,身子沉沉欲坠,她觉得好无力好累。
紫莲便又扶着她回了寝殿,她闭眼躺在床上,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醒来。
第二日,天宝来了。
几日不见,天宝看着比往日憔悴了许多,想必这几日萧成霁没少发疯,他们近身伺候的自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天宝先给梁宁儿问了安,才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贵人身子好些了,奴才才敢来叨扰,奴才今日前来是为一件私事,还望贵人成全。”
梁宁儿抬眸看了他一眼,皇上身边的红人,有何私事竟是需要自己成全的?
她疑惑地问:“何事?”
天宝眼神哀伤,将身子弓得更低一些回道:“紫平想见您,如果您还愿意的话劳驾贵人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梁宁儿心头一紧,忙道:“我去!”
天宝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连忙道谢,似乎真的将这件事当作了自己的私事。
梁宁儿也颇感意外,没想到天宝和紫平有如此深的交情,可是既然是私事,那说明萧成霁是不知情的,她要如何出去看紫平。
天宝看出了她的疑虑主动解释道:“奴才帮您安排,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梁宁儿安下心来冲他点点头,她一刻也不再等,随即起身跟了天宝出去。
天宝陪着她去宫门口,一路上梁宁儿犹豫了许久才试探地张口,“我母亲……”
天宝一听便知她要问什么,他叹了口气回道:“还请贵人节哀,因冯姨娘是疫病走的,所以尸体得统一焚烧处理……哎!您得空回府里取几件贵人母亲用过的物件立个衣冠冢吧。”
梁宁儿的心又是一阵刀扎,她向天宝点头道了谢便没再说什么。
天宝送到宫门口后她便独自一人出宫去了刑部大牢,她特意没有带着紫莲,往后这种涉险的事她不会再叫身边的人跟着了。
真是世事无常,几日前紫平才陪着她来牢里看过母亲,如今却是只剩自己来看他。
天宝做过交代,刑部的人十分客气地将她带到了紫平所在的牢房打开门后便退了出去。
梁宁儿摘下兜帽走了进去,紫平靠着墙坐在草席上,发丝凌乱地遮在他的面前,他的背部受了刑,血肉模糊与衣服粘连在一起。
“紫平......”梁宁儿看得不忍心,她快步走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拨开他眼前的头发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俊脸挤出一个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梁宁儿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紫平摇摇头,“不,是奴才对不起您,皇上罚我不冤,我确实帮丞相做了许多事,而这些事最后也伤害到了您,我就是想最后见您一面求一个原谅,不想带着这遗憾去到地底下。”
梁宁儿怔住,她止住抽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难道她那么信任的紫平背叛自己了吗?
“奴才第一次跟您去相府的时候便被丞相盯上了,他认出了我,也知道了我的家人,便以家人的性命为要挟让我将您与皇上关系的情况传递给他,奴才每次告诉他的是皇上十分疼爱您,谁知这样的话到最后却变成了递给他伤您的刀。”
紫平很平静地讲述着一直以来压在他心里的痛苦,伤害梁宁儿不是他本意,背叛她更是他心里的痛。
“围猎场您在皇帐被皇上……那日,我去找了丞相来解围,他提出的条件是以后他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所以在宫变那日他说让我将您藏起来,他说怕皇上会伤害您,我真傻,居然真的相信了,所以那日才会带着您去冷宫藏身,差点害了您性命。”
“是您将奴才从泥沼里拉出来的,我却做了那么多错事,奴才心里一直很愧疚,想弥补却怎么弥补都弥补不完,如今只想将事情的原委解释给您,紫平从没想过要背叛。”
梁宁儿静静听着紫平说完,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的事连累了的人,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些事又能怪他什么呢,梁铣是自己的父亲,说到底都是她父亲造的孽,反过来难道不也是自己欠紫平的吗。
她扶住紫平的肩膀,宽慰他道:“紫平,你别说了,这些事我不怪你,你放心,我会去跟皇上说让他放你,他欠我的,一定会答应的。”
紫平苦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是不会再放我回您身边去了,他原本只是想打我五十大板,然后再放我回去伺候的,可是他们在行刑的时候发现了我的秘密,皇上便容不下我了,他不会允许一个正常男子守在您的身边的。”
梁宁儿瞬间脊背发凉,她迟疑片刻才问:“什么意思?”
“我与宫中内侍不同,是一个正常男子。”
紫平说完笑了,他感觉好轻松,今日终于将背负多年的秘密告诉了她,此后自己在她面前便是完整的了。
“怎么会......”梁宁儿震惊不已,她猛然站起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移了半步。
紫平抬起头,用渴求的眼神望向她,缓缓道:“娘娘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