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丸捏在了柳言的手上,柳言不禁苦笑,从他略带几分恋恋不舍的眸子之中,许多的往事纷纷追忆在了心头。
他当然记得,自己入明教时所发的毒咒,也记得蒙受老掌教垂青而受到的诸多照拂,更记得老掌教临终时对他的许多交代。
他记得,可是很快他又忘记了,这些记忆渐渐的模糊,渐渐地被另一种情感取代,那个孩子,那个自己唯一的骨肉,那个从前带着几分文弱的小家伙渐渐在他的印象中深刻起来。
“爹爹,我想读书,读书做大官……”
那时候,柳乘风才七岁,瘦弱而腼腆,可是志向却是不小。
只是作为一个不同寻常的父亲,柳言听到这颇有志气的话,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可是这个小家伙的志向似乎终于达成了,不但做了官,还位极人臣,如今更是贵为一方牧守,只是可惜……可惜……
柳言的脸色旋即又露出了欣慰之色,捏着红丸的手再无犹豫,很快放进了口里。
口里多了几分苦涩,显然这红丸的味道并不太好,柳言端起了案上的茶水,不借助茶水,这样的红丸还真有些难以下咽。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门被踹开,几十个官军破门而入,其中一个道:“这便是贼首柳言,快,拿下!”
“不好,他吞服了毒药,殿下有令,要活捉贼首,快,将他救下!”
……
已是一身盛装的柳乘风差不多就要动身前去银殿了,在那里,各国的使节已经到齐,不过令柳乘风感到不悦的是,虽然使节们纷纷到齐,可是藩王们却没有动身,只是派出了自己使臣,其余的人仍然驻留在迎宾馆里。
其实藩王们的心思很明白,他们千里迢迢过来,虽是庆贺,可也是为了来趁机捞取一笔好处,可是在他们眼里,柳乘风和他们一样都是大明金册册封的藩王,大家平起平坐,柳乘风的登基大典,自己却跑来庆贺,甚至还要行礼口呼千岁之词,显然会让他们不爽。
所以这些人仍驻留在迎宾馆,一个个都不肯动身,各藩国虽然震撼于楚国的富庶,却未必肯卑躬屈膝,心中都隐隐觉得,柳乘风的身份和大家都差不多而已。
其实这个结果,柳乘风也早有预料,虽然不悦,却也早有准备,柳乘风整理了最后一次仪容,随即长身而起,道:“走吧,上殿去。”
今曰要进行的只是仪式,走个过场,等仪式走完之后,才是和各国博弈的过程,所以固然柳乘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是这脸色上仍是不免带着几分慵懒,对于繁文缛节的事,柳乘风毕竟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时候,高强飞快过来,迎着柳乘风,对柳乘风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知趣地离开,原本高强是不允许进入内宫的,可是今曰高强显然得到了特别的授权,等到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高强才压低声音道:“殿下,乱党已经拿获了一千二百余人,还截获了四艘船只,这四艘船只已经确认,是永利商行丢失的货船。”
“嗯……”柳乘风只是点点头,在此之前,柳乘风其实早有了准备,既然早已料到这件事关系到了明教,因此早就做了许多防范未然的措施,柳乘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即道:“拿获了便好,其余的后事交给五军营处置吧。”
高强却不肯退下,紧张兮兮地左右四顾之后,声音压得更低:“至于有个姓柳的,官军们也已经拿住了,他原本想要服毒自尽,被及时制止,殿下,这个人还活着,只是……”
高强露出犹豫不决之色,本心上,高强是期望柳言死了一了百了的,可是柳乘风的命令,他不敢违抗,甚至在来之前他也有犹豫,是不是索姓让这个柳言‘毒发身亡’,可是犹豫再三,高强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心里明白,这么做固然是为了楚王殿下好,可是这长久以来的服从使然,让他还下不了决心。
“自尽?”
柳乘风呆了一下,旋即,柳乘风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他这是不愿意拖累孤王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乘风那一脸的凝重竟多了几分温和,虽然他心里明知道那个人和自己其实非亲非故,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体是受之这个人,虽无半分的感情,可是这个人宁愿自尽也要维护自己,柳乘风仍不免有些动容。
高强咬咬牙道:“这也未必,或许是他怀着畏罪之心,他是反贼首领,一旦落到了官军手里定会生不如死,反不如死了干净。”
柳乘风哂然一笑,瞥了高强一眼,道:“你呀你,就知道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出去,这个人也要照顾周全,寻个偏僻一些的宅院,暂时软禁起来吧,孤王若是有闲,自然会摆平这件事。”
高强急了,道:“这件事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若是事情传出去……”
“传出去就传出去……”柳乘风冷冷地道:“传出去又如何?孤王不怕。”
柳乘风撇撇嘴,道:“罢了,银殿那边也已经等急了,这件事你去办吧,孤王先走。”
高强硬着头皮,道:“是。”
银殿已是修缮一新,藩国庆贺的使节和楚国的大臣们分班而立,柳乘风到达之后,众人一道口呼千户,紧接着,朝廷钦差拿出了旨意开始宣读,一份是册立柳乘风的诏书,一份是朝廷颁发的金册、金印。
柳乘风拜受之后踱步上了银殿,紧接着便是各藩国的使节递交了国书,柳乘风一一做了回应,这一场仪式很是复杂,不过好在早有人安排,柳乘风要做的无非就是按部就班而已,因此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
一场登基典礼下来,所有人都已是疲倦不堪,柳乘风命人设宴款待,而自己则是闪身回到了书房。
高强又是进来禀告,道:“殿下,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喜庆过后,让柳乘风有些疲倦,他靠在椅上,点头道:“好生照料着,至于如何处置,孤王再想一想,是了,那些佛朗机人如何了?”
高强道:“所有的使节已经全部拿获,不过楚国境内的一些佛朗机商贾此时惊疑不定……”
柳乘风道:“让他们惊疑去吧,接下来孤王还要给他们一个更大的惊喜呢。”
柳乘风打起了精神,道:“使节们已经递交了国书,咱们楚国的国书也已经递了去,接下来,孤王只怕够忙活的了,也不知那些人会闹出什么事来,迎宾馆那边再加派些人手去,随时观测他们的举动。”
柳乘风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今曰互换了国书回来,迎宾馆已经闹成了一锅粥,各藩国进献的国书倒没什么,都是些虚礼套话,可是楚国回的国书却又不同,里头的言辞未免有些傲慢。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楚国代表大明朝镇守南洋,言辞不客气些只能算是无礼,可是不少人都忍不住有些心中忐忑,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典礼只是个过场,大家眼巴巴的过来,其实是要与楚国商讨未来各国合作的事宜。
甚至有些藩国见大明的影响渐渐被楚国顶替,更是希望这一次能从中捞取到好处。
比如各租地管辖权的问题,虽说土地是租给了汉人,可是这些原本一文不值的土地在经过经营之后已经颇为富庶,尤其是一些港口,现在有大量的船只出入,而汉人在这里征收船只的停泊、入关税费,早就大赚了一笔,许多藩国私下里认为管理权可以交给汉人,可是这征税权却非要自己分一杯羹不可。
除了租地的问题,还有就是各国海贸的问题,现在谁都知道海贸能挣银子,因此一些藩国也曾组织过船队,只不过饱受聚宝商行打压,结果只有贴银子的份,现在既然聚宝商行已经剥除掉了武装,而这武装变成了楚国的水师,各国的心思不免是希望楚国水师不得干涉大家下海经商。
当然,许多藩国真正在意的是贷款的问题,这些年南洋战乱四起,再加上火器高昂,聚宝钱庄对各国的贷款申请审批都极为宽厚,只要对方想要银子,钱庄都会如此贷出,这南洋诸国或多或少的都欠了聚宝钱庄大量的银钱,现在这些贷款已经转到了楚国的名下,而且聚宝钱庄也开始收紧放贷,这让那些对贷款早已习以为常的藩国们一下子变得有些不适应起来,大家便是想和楚王谈一谈这贷款的问题。
原本大家以为,楚王刚刚登基,此时应当是最好说话的时候,只要给足了楚王的面子,各国林林总总的打算或许都能得到满足,可是这一份很不客气的国书,却让各国藩王和使节的心头上不免添了几分阴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