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在除夕日回到京城。
沈静秋一身紫色衣裙,外加一件墨色披风,头戴面纱,来到武威侯府位于京城外的庄子上。
沈静秋同罗隐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翻墙进入后院。站在院子里,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沈静秋突然紧张起来,手心都在冒汗。罗隐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凡事有他。沈静秋笑了笑,她这分明是近乡情怯。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刚刚重生回这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带着期待又带着恐惧,内心本能的恐惧着面对未知的未来。不过今日不同往昔,至少她的身边有罗隐。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挣脱开罗隐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双手推开房门,屋里传来余氏的声音,“谁啊?不是说没事别进来吗?”
沈静秋笑了,急切的走了进去,“母亲!”
“谁?”声音透着惊诧之意,余氏挑起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静秋?真的是静秋。”
余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冲上前紧紧的抱住沈静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是要急死娘亲吗?”
沈静秋也忍不住落下眼泪,一边哭一边笑,“母亲,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
“你这个死丫头,都怪我以前对你太纵容。要是那天我不让你出门,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余氏哭着说道。
沈静秋嗯了一声,“娘,我回来,咱们高高兴兴的过年好不好?”
“对,我们要高高兴兴的过年。”余氏总算笑了出来。
沈静秋拿出手绢替余氏擦掉眼角的泪水,扶着余氏坐下,又亲自斟茶,然后依偎在余氏的怀里,听余氏说话。
余氏此刻的唠叨,在沈静秋眼里,却变得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暖,恨不得一辈子都要听到这一份唠叨和关心。余氏轻抚沈静秋的背脊,“娘还没问你是怎么回来的?罗隐去找你了,你有遇到他吗?”
沈静秋抬起头,甜甜一笑,“娘,罗隐就在门外,是他将我找回来的。若非有他,女儿还不能赶在除夕日回来。”
“罗隐就在外面,怎么不叫他进来。”余氏有些激动,有些急切。
沈静秋笑了笑,望着门口。房门从外面推开,罗隐走了进来。罗隐上前,给余氏行了个大礼,“晚辈见过夫人。”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余氏打量罗隐,黑了,瘦了,沧桑了,满脸的风霜疲惫,唯独一双眸子,格外的精神。只需这一眼,余氏就可以想象着一路罗隐有多辛苦,有多艰辛。余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连说几个‘好’。看着女儿沈静秋,再看罗隐,余氏庆幸,静秋能够遇到罗隐这般重情重义的男人。即便罗家乱成一团,余氏也没什么好担心了。她相信罗隐一定会保护好沈静秋,不会让罗家人伤害沈静秋。
罗隐知道余氏有许多话要对沈静秋说,于是主动提出告辞,他要出去安排一下,今日就启程回京城。向世人宣布沈静秋养好了脸上的伤,所以别在打什么鬼主意。
余氏没有阻拦,罗隐考虑事情周到,这么做是应有之理。
余氏拉着沈静秋坐下,“静秋,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罗隐这人很不错,以后嫁到罗家去,就同罗隐好好过日子。”
沈静秋羞涩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娘放心吧,我会同罗隐好好相处的。”
“娘不担心你,唯独担心罗隐的那些亲眷。尤其是罗老夫人。你出事后,又传出毁容的消息,罗老夫人就要罗隐休了你,说罗家绝对不能娶一个毁容的女人为世子夫人。罗隐没答应,罗老夫人又想着废了罗隐的世子之位。这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就连陛下都被惊动了。国公爷被叫到宫里,让陛下给骂了一顿,说国公爷持家无方,世子之位是朝廷的恩典,岂容说废就废,质问国公爷眼里到底有没有皇室有没有国法家规,将国公爷吓得够呛。连带着太子妃都吃了刮落。”
沈静秋没想到还有这事,不过以罗隐的性子,肯定不会同她说起这些事情。
余氏继续说道:“那段时间,国公府闭门谢客,不过内宅还是闹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国公府内宅里的那些事情又能瞒住谁。国公爷将罗老夫人骂了一顿,罗老夫人气的病了,那个时候罗隐正好不在京城,罗老夫人就逮着其他小辈出气。整个国公府被闹得鸡飞狗跳的,半点都不消停。”
说到这里余氏叹气一声,“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头焦心得不得了。就想着你要是真嫁到罗家去,光是一个闹腾的罗老夫人就够你受的。想到你要被罗老夫人立规矩,还要被她呼来喝去的,我就心疼得不得了。那时候就觉着这门婚事真的要不得,你父亲也是个糊涂的,怎么就同意了。可是看到罗隐那么艰辛的将你找了回来,那样的情深意重,娘就觉着,就算罗家千不好万不好,至少罗隐对你是真心,他也有能力护着你。后来我又听说一个消息,听说罗隐对罗老夫人也只是面子请,祖孙二人时常针尖对麦芒,娘亲一听就彻底放心了。只要罗隐不是个愚孝的人,你嫁到罗家就不愁没人替你出头。”
沈静秋心中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余氏这段时间尽想这些去了。
余氏顺着沈静秋柔亮的黑发,“静秋,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罗隐这样的男人,不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同罗隐一起将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沈静秋笑道,“娘,我同罗隐的婚期还没定下,娘怎么一个劲的说嫁啊嫁的事情。难道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嫁出去吗?”
余氏叹息一声,“可惜你及笄的时候不在娘身边,娘没能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及笄仪式。不过等你同罗隐成亲的时候,娘一定要广撒请帖,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来参加你的婚宴。”说着余氏又笑了起来,“你也别怪娘将你往外推,你是姑娘家,迟早是要嫁人的。你同罗隐的婚事又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最迟过了年婚期就要定下来。来年四五月份有好几个黄道吉日,估摸着你们的婚期就定在那个时候。好在,你的嫁妆娘早些年就预备着,如今就还差一些珠宝首饰,时新的布料衣裙,再有就是家具。希望早点定下婚期,木匠们也好早点开工打制家具。”
余氏同沈静秋唠叨着嫁妆,一样一样的,事无巨细的说着。若是在平日里,沈静秋一定会嫌烦还有一点窘迫。可是此刻沈静秋只有满满的感动。沈静秋轻声打断余氏的话,“娘,我全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余氏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孩子,娘没有白疼你。”
接着余氏又说道:“料理完你的婚事,静坤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届时又该帮着你大伯母料理静坤的婚事。总之明年肯定不得空闲。”
沈静秋想起沈静安的婚事,“娘,二姐姐嫁了吗?”
“嫁了。就在上个月嫁的,娘还特意回去了一趟。”余氏笑着说道:“樊逸同樊高虽然是堂兄弟,不过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樊逸那孩子,娘亲亲自见过,是个好孩子,知道上进。就在上上个月,樊逸已经进了金吾卫当差。以樊家的家世还有宁家的关系,樊逸的前程应该不会差。”
沈静秋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二姐姐是嫁对了人。”
余氏笑道:“是啊,是嫁对了人。三日回门的时候,我仔细瞧着,静安的气色很不错,小夫妻两人眉眼间都是浓情蜜意,将你大伯母高兴坏了。这么多年了,她总算了了一桩心愿。”
沈静秋轻声问道,“我听人说,谢明笑不喜静坤,私下里吵着要退亲,此事是真的吗?”
不用说,这个八卦沈静秋自然是听罗隐说的。
说起此事,余氏也叹了一口气,“谢家高门大户,底蕴深厚。谢明笑又是谢家的掌上明珠,不乐意嫁给静坤,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静坤的身体……不过那只是小女儿家私下里闹闹脾气,沈家同谢家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定下的,岂容她说退亲就退亲。只不过,她这么不情不愿的,我着实担心两个孩子婚后的生活。可别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的家宅不宁,最后成了一对怨偶。连带着咱们这些做亲戚的也跟着受影响。”
沈静秋轻声一笑,“娘放心吧,以三哥的性子,肯定不会同谢明笑争吵。谢明笑要是不依不饶的,大不了让三哥找个差事住出去,十天半月回一次府,时日一长,谢明笑自个也都消停了。”
余氏轻轻的在沈静秋的头上敲了下,“你啊,尽出馊主意。”
沈静秋却得意一笑,她觉着对付谢明笑着样骄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这可比什么吵来吵去的好用多了。不过沈静秋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她打算回去后见了沈静坤,就替沈静坤出谋划策,不愁压制不住谢明笑。
余氏面色有些郑重的对沈静秋说道:“静秋,有一件事情你要有准备。”、
“娘请说。”沈静秋也收起笑意,认真面对。
余氏说道:“沈静月参加了宫里的选秀,已经被选上。等过完正月,就要进宫去了。”
沈静秋大皱眉头,“这是二房的意思?”
余氏摇头,“具体的娘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沈静月买通了人,偷偷的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沈静秋紧蹙眉头,沈静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怎么会想到进宫,进宫做什么?伺候光启帝那个老头子吗?她是脑子糊涂了吗。这辈子她拼命的逃离皇宫,沈静月却偏偏的朝皇宫里闯。难道她不知道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吗?上有宁贵妃叶惠妃这两尊大神,她凭什么认为可以在众多美色中脱颖而出,还能顺利逃脱这两尊大神的击杀。沈静月此举真是天真地可笑。
沈静秋冷哼一声,“娘,此事二房是什么意见?”
“如今二房是沈静恒当家,得知静月要进宫选秀,他并没有明确表态。”
沈静秋冷冷一笑,沈静恒是什么意思,她多少也能猜出来。沈静月是庶出,二房肯定没指望过沈静月会嫁给什么强有力的家族,替二房争取好处。既然如此,沈静月进宫选秀又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还省却了一笔嫁妆,也省下了宴席的费用,白氏也不用操持沈静月的婚宴。
想到白氏,沈静秋算算时间,白氏应该生了吧。余氏点头,“生了,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延庆。算时间,白氏也该出月子了。”
沈静秋笑道,“等女儿回去后,可要恭喜大嫂,喜得贵子。”
“是该有所表示。”
罗隐派人来提醒二人,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程回京城。还说已经派人到京城侯府报信。余氏笑道,“罗隐做事就是周到。”笑眯眯的看着沈静秋,笑容意味深长。
沈静秋有些羞窘,余氏这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沈静秋竟然无言以对。
等上了马车,沈静秋才有时间同江瑶还有夏月说话。江瑶同夏月见到沈静秋,狠狠的哭了一场。江瑶特别的自责,总认为是她没有尽到责任,没有保护好沈静秋,才让沈静秋落到如今地步。还被人传出毁容的传言。
夏月擦着眼泪说道,“姑娘回去后,露出真容,让那些看好戏的人都吓一跳。让他们知道,姑娘就算‘毁容’了,也比那些个小人长得好看。”
沈静秋摇头,“不!回去后,我会继续蒙着面纱。你们二人都要好好配合,就让别人误认为我还没有真正恢复容貌。”
江瑶同夏月都很意外,“姑娘,这是为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姑娘又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当然不是。”沈静秋轻声说道:“罗隐既然对外宣布我中毒毁容,安平公主同玉雅公主也亲眼见到,世人都认为我不可能恢复过来。就算恢复了,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在这样的前提下,若是我短短时间内疚恢复如初,你认为其他人会如此猜测?遇到了神仙?还是有了灵药?要是陛下也好奇此事,召见罗隐询问,罗隐又要如何回答。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继续伪装下去。你们二人在我身边贴身伺候,一定会成为别人关注的重点对象。所以你们二人要提高警惕,万万不可露了痕迹。”
“姑娘放心,奴婢们明白,一定不会露了痕迹,坏了姑娘的安排。”
沈静秋淡淡一笑,挑起车窗帘子,她真是很想见到‘旧相识’们,真想看看她们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为此,沈静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回到京城,马车进了侯府二门。沈静秋在江瑶还有夏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脸上蒙着白纱,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被遮掩住,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二门的婆子全都惊疑不定的看着沈静秋,眼睛直直的,好似想要刺穿沈静秋面上的白纱,看清楚白纱下面是怎样一副修罗画面。
沈静秋目光扫视全场,眼神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强硬。所有婆子一对上她的目光,纷纷低下头,不敢在肆意窥探。余氏冷哼一声,“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事。”
婆子们作鸟兽散,余氏担心的看着沈静秋,“静秋,别理会那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沈静秋笑了起来,“娘,你也太小看女儿了,女儿岂会是因为一点非议就要死要活的人。”
余氏这才放心下来。
今儿是除夕,全家要聚在一起吃饭守岁。为了方便沈老夫人,家宴就摆在松鹤堂。
沈静秋同余氏进入松鹤堂的时候,饭菜还没上桌,全家人正聚在沈老夫人身边陪着说笑。沈青康一见母女两人,当即迎了上来,一脸的笑意。他就知道罗隐不会让他失望,一定会将沈静秋带回来。
反观其他人,猛地见到余氏同沈静秋回来,都面露诧异之色。沈陆氏率先问道:“三弟妹,这是静秋吗?静秋的脸?”
沈静秋走上前,对众人行礼,然后说道:“回禀大伯母,侄女的脸还没完全好。不过已经不需要继续在庄子上住着。这次同母亲一起回来,一是为了团圆,二来是为了修养。毕竟在医药方面,还是侯府更方便。”
沈静秋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沈陆氏高兴的笑了起来,“能回来就好。之前大家还说起你,不知道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如今既然能赶回来,想来离着痊愈也不远了。真是可喜可贺。”接着又对余氏还有沈青康道喜,沈静秋能好起来,那同罗家的婚事也就能够继续了。
沈老夫人也有些庆幸,“秋丫头,你到老身跟前来。”
沈静秋走上前。沈老夫人抓着沈静秋的手,摩挲着。“难为你了,你的脸……现在还不能露出来吗?”
沈静秋微微低头,嗯了一声。落在旁人眼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可怜见的,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情。”沈老夫人叹气,“没好就没好吧,有太医院的太医替你调养,迟早都能好起来。”
沈静秋点点头,“多谢老夫人关心。”
沈老夫人褪下手上的白玉镯子,要送给沈静秋,当做压岁钱。沈静秋说什么也不收,沈老夫人执意要送,板着脸说道:“你若是真心孝顺老身,就别忤逆老身的意思。收下。几个月下来,老身都看出来你瘦了,人肯定也憔悴的很。哎,真是流年不利。好在如今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你脸上的伤也一定会痊愈的。”
沈静秋不得已收下了沈老夫人的白玉镯子,又给沈老夫人道了声谢,这才退到沈青康还有余氏身后。
大家都怕勾起沈老夫人的伤心事,赶紧将话题转移。
沈静月一直盯着沈静秋看,目光很直接,又带着明显的疑惑之色。
沈静秋冲她笑了笑,两人并没有说话。
过了会,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宴席准备好了,请众人入席。大家移步到西厢,分男女桌坐定。此时白氏带着刚满月的儿子来到松鹤堂,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赶紧让奶娘将孩子抱到跟前。
庆哥儿小小的,脸蛋白嫩白嫩的,握着小拳头,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显得格外的可爱。沈老夫人呵呵一笑,“这孩子长得好,同静恒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静恒眼中全是慈父爱意,“能得老夫人这话,是庆哥儿的福气。”
“你们都是有福气,静恒媳妇也是有福气的。”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说道,“当初你们成亲三年还没有孩子,你娘说要给你纳妾,是老身亲自出面拦着。老身早就看出静恒媳妇是个能生养的,没可能一直没有动静。这不,动静来了,还一举得男,可见老身当初就没看错。”
白氏白皙微胖的脸上,带着红晕,给沈老夫人福了福身,道了声谢。沈老夫人握住白氏的手,笑道:“你是个有福气,好生养着身体,别为府中的事情操心。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再给庆哥儿添一个弟弟。”
白氏有些羞涩,偷偷的朝沈静恒看去。沈静恒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并没有朝白氏看一眼。白氏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至少沈静恒对孩子是真的关心喜爱。
白氏带着孩子略坐了坐,沈老夫人担心孩子吹了风,又担心白氏刚出月子,身子还没养好,于是赶紧将白氏打发回去。白氏同大家告辞,带着孩子施施然走了。
等白氏走后,家宴才正式开始。
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人,大家其乐融融,筹光交错,彼此说着吉利的话。
沈静月就坐在沈静秋身边,轻轻一叹,“府里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少。”
沈静秋挑眉一笑,没接这话。
沈静月看着沈静秋,轻声问道:“三姐姐真的毁容了吗?”
沈静秋回头看她,眼波流转,“五妹妹想要亲眼看看吗?”
沈静月笑着摇头,“不了。不管三姐姐毁容是真的还是假的,同我都没关系,不是吗?我们二人之间并无利益冲突。”
沈静秋挑眉一笑,“五妹妹同以前相比,大为不同。”
沈静月笑笑,“三姐姐才同我说了几句话,就说我同过去大不相同,未免太武断了一点。”
沈静秋端起茶杯,一饮而净,“我听说你要进宫?”
“是啊,已经被选上。等过了正月就要进宫。”沈静月神色平静的说道。
沈静秋问道,“可有封号?”
沈静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封号?没有。”
沈静秋微蹙眉头,“图什么呢?”
森静月朝外面看了眼,“三姐姐既然这么有兴趣,不如我们去隔壁厢房说话。”
“好啊!”沈静秋没有拒绝,反而爽快的应下。
生静霞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去,想要跟上,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她何必跟过去,参合那些事情。反正同她也没多少关系。
沈静月回头看着沈静秋,“这里没有别人,三姐姐能否同我说句实话,你真的毁容了吗?”
“你之前还说,我毁容与否,同你并没有关系。为何这会又要追问。”
沈静月呵呵笑了起来,“真没关系吗?三姐姐何时变得这么幼稚,难道你的脸毁了容,连脑子也跟着毁了容吗?”沈静月脸上面露讥讽之色,显然是在嘲笑沈静秋。
沈静秋目光冷然的看着沈静月,“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啊?既然进了宫,自然要得到陛下的宠爱,你说对吗?三姐姐,你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将陛下都勾的神魂颠倒。你可知道,宫里面有多少人希望你死,又有多少人,爱得知你被毁容后,拍手庆贺。三姐姐,瞧瞧你,竟然在宫里惹来这么多的敌人,你可真失败啊。”
沈静秋冷哼一声,“你巴结上了谁?叶惠妃还是宁贵妃或者周皇后?”
沈静月呵呵一笑,“三姐姐还是那么敏锐。那你说说看,我关心你毁容与否,目的何在。”
沈静秋轻蔑一笑,“无非就是仗着我们是姐妹,有三分相似,好方便你接近陛下,并且得到陛下的宠爱。另外投靠某方面势力,也就能保住你的性命,虽然不至于一片坦途,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等到将来,你羽翼丰满,那时候自然不用再惧怕叶惠妃亦或是宁贵妃等人。”
啪啪啪——沈静月怕巴掌,“不愧是三姐姐,只需一个线头,就能想明白所有的事情。那现在三姐姐知道我为什么关心你毁容没有,三姐姐可否告诉我你是否真的毁容了?”
沈静秋讥讽一笑,“沈静月,你就是个蠢货。”
沈静月脸色微变,“沈静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沈静秋冷冷的说道,“要是胡姨娘知道你进宫选秀,去伺候陛下,怕是要被活生生气死吧。亏得胡姨娘为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结果你却辜负了她的一番心血。对了,你要进宫的事情,静远知道吗?你说他以后会认你吗?”
“够了!”沈静月怒斥沈静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没资格评价。你认为我进宫是在糟践自己,难道听从他们的安排随便嫁个人,就不是在糟践自己吗?与其嫁人,一辈子受气,不如进宫搏一把。输了大不了赔上性命,要是赢了,呵呵,这沈静秋,你认为我会怎么对付你。”
沈静秋挑眉,“既然你如此想,我就提前嘱祝你心想事成。”
“沈静秋,你别嚣张。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毁容。”
沈静秋回头,冷漠的看着沈静月,“毁容了,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利用美色蛊惑陛下。若是没毁容,你就惶惶然不可终日,生怕陛下一见到我,就将你忘在脑后。沈静月,你可真悲哀。你的荣辱,你的富贵,全都寄托在我的一张脸上,你说我要是成心对付你,你还有活路吗?”
“沈静秋,你想做什么?”沈静月一脸惊惧,此刻原本的笃定全都没了。似乎才意识到,沈静秋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沈静秋向来都是个狡猾多端的人。她要怎么做,她会不会毁掉自己的一切。
沈静秋轻蔑一笑,走上前,极为不客气的抬起沈静月的下巴,左右看看,冷笑一声,“长得的确可人。可是这模样,想要在美色如云的宫里脱颖而出,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难怪你会将主意打在我的身上。不过沈静月,你真的很蠢笨,你若是有胡姨娘一半的聪明和谨慎,都不会走出这步臭棋。所以你好自为之吧。”
“不!沈静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到底毁容没有。”
沈静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毁容如何,没毁容又如何。你要走的路已经注定,不是我毁容不毁容就能决定的。沈静月,你好自为之。”顿了顿,沈静秋又多嘴了一句,“想要在宫里生活,除了要好好利用你你的这一身皮相外,做人最好低调本分一点,该装傻的时候就别强出头,该聪明的时候就别装傻。如此,你才能长长久久的活着。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进宫的决定。告辞。”
“沈静秋,你不准走……”
沈静秋没有理会她,转身出了厢房。沈静月拿起茶杯,就被扔在地上。想到隔壁厢房大家还在聚餐,这里要是闹出动静,肯定会惊动所有人,届时无法解释。于是沈静月很不甘心的放下茶杯,心中对沈静月越发不满。心里想着,要是当初南越人直接杀了沈静秋哪该多好。就算杀不了沈静秋,也该用没有解药的毒药,如此一来,沈静秋的那张脸就彻底毁了,再也不会好起来。
老天不公啊,沈静秋遇到这么大的劫难都能挺过来。而她呢,却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道路。如果沈静秋没有毁容,沈静月都不敢想象在宫里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原先的计划还有用吗?
桃儿老实的守在沈静月身边。明明罗隐同沈静秋都清楚桃儿的另外一重身份,可是两人都很默契的忽略了这件事情。也因此桃儿得以继续留在沈静月身边伺候。
桃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不如回房吧。”
“闭嘴。”沈静月的心情很不好,对桃儿怒斥。
桃儿低眉顺眼的,没敢再吭声。
沈静月心情烦躁,扯着手绢,走来走去。一条掐丝梅花手绢,被她扯得都变了形。“桃儿,你说本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桃儿张张嘴,最后说道,“过完正月,姑娘就要进宫侍奉陛下,奴婢以为姑娘如今该抓紧时间了解宫里的情况,再有就是姑娘的那份嫁妆,可以参考六姑娘沈静如的例子,让大少爷折现给姑娘带到宫里。等到了宫里后,有了银钱旁身,日子自然会好过很多。”
沈静月蹙眉,“这些我都知道。改明儿我就会同大哥提起此事,让他将属于我的那份嫁妆折现给我。”
桃儿欲言又止,最后又说道:“姨娘不在,老爷也不在,奴婢担心大少爷会推脱此事。如果真是这样,姑娘的日子就难了。”
沈静月冷哼一声,“他不敢。他要是真敢推脱此事,我一定让他后悔终生。”顿了顿,沈静月沉下气,悄声问桃儿,“那边的人联系得怎么样?”
“秋狩那段时间,那边人手损失惨重,从那以后,那几个据点全被放弃。如今除非他们主动联系我们,否则奴婢无法找到他们的踪影。”桃儿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静月一脸烦恼,“那你可有将我要进宫的消息传出去。”
桃儿点头,“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奴婢想着,那边的人很可能会主动联系姑娘。只是万一他们让姑娘做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姑娘要怎么办?”
沈静月冷笑一声,“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早就从胡姨娘春梅她们的谈话中,得知那边的人在宫里面也安插了人手。如今沈静月的目的就是想要接管宫里的那些探子。就算不能接管,至少也要得到那帮人的帮助。如此她才能在宫里面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她要进宫的消息都传出去这么久了,那边的人还没联系她,这让沈静月格外的焦心。难道那帮人都被光启帝杀光了吗?
沈静月烦躁过来,还是给桃儿布置了一项任务,让桃儿务必确认沈静秋到底有没有毁容。如果毁容了,如今又恢复到什么程度。
桃儿知道沈静秋身边的江瑶不简单,不过她也是有自己的办法,并没有太担心。于是桃儿很痛快的应下此事。她本人也很好奇沈静秋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沈静秋走出厢房,被寒风一吹,竟然打了个哆嗦,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沈静坤来到沈静秋身边,“静秋妹妹,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静秋笑了起来,“三哥是第一个见了面,没问我毁容相关的人。”
沈静坤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怕你心里头难过,所以不敢问。”
“我挺好的,暂时没有需要三哥帮忙的地方。”沈静秋又笑道,“还没给三个恭贺新禧,来年三哥一定要顺顺利利。”
沈静坤心情很愉快的笑了起来,“多谢,你也是。静秋妹妹,你脸上真的不要紧吗?”
“已经好了很多,相信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恢复到过去的模样。”
“那就太好了。”沈静坤真心替沈静秋高兴。
沈静秋瞧着沈静坤搓着手,显然有些冷,于是提议到屋里说话。沈静坤摇头,“没关系,我的身体同上半年相比,已经好上很多。今年冬天这么冷,我也没有生病。相信来年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沈静秋欣慰的笑了,“听说三哥请了武师傅回来。”
“是,既然打算从军,自然要早点做好准备。你别说,学了几个月,虽然只学了一点皮毛,但是身体壮了不少,饭量也比以前多了一倍。我娘都说我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恭喜三哥。”沈静秋真心替沈静坤高兴,“三哥同谢家的婚事,进展如何?”
一说起这个,沈静坤就只剩下苦笑。谢明笑的态度,有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谢明笑看不上他,嫌弃他是病秧子,谢家人也担心他寿数有限,还特意问了平日里给他看诊的大夫。要不是大夫一再保证他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谢家说不定真的会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
瞧着沈静坤愁眉苦脸的样子,沈静秋挑眉,“怎么,谢家给你气受了?”
“也不是。”沈静坤尴尬一笑,“三妹妹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沈静秋似笑非笑,“谢明笑看不上三哥,不想嫁三哥,谢家护短,想必出了难题故意为难三哥吧。”
沈静坤张口结舌,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又听沈静秋继续说道:“我听说年前,是三哥亲自到谢家送礼,结果吃了苦头,此事当真?”
“不,没有的事情。”沈静坤急忙否认。
沈静秋才不管沈静坤的否认,继续说道:“三哥也太实诚了。谢家嚣张跋扈,给你苦头吃,你大可以丢下礼物转身走人,何必留在谢家受闲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侯府在巴结国公府,生怕国公府退了这门婚事。哼,一群蠢笨的东西。你同谢明笑的婚事,是陛下下旨定下的。谢家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退亲。就算真的退亲了,也是谢明笑的名声受损。三哥是男子,最多就是遭受几句非议,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你依旧当你的侯爷,该给你面子的人依旧会给你面子。该成亲的时候自然会有名门闺秀给你挑选。既然如此,三哥何必处处忍让,让谢家人蹬鼻子上脸。难道三哥不明白,你越是忍让,他们也是得寸进尺。还有,三哥可别忘了,谢明笑要是嫁给你,那她就是沈家的侯爷夫人,是沈家的宗妇,是要承担起孕育子嗣还有宗族重任。她那性子,若是不磋磨一番,沈家的屋顶都要被她掀翻。为了长久计,三哥就应该端起你的架子,谢家不要脸,那就不给他们脸面。谢家要是有本事就去陛下面前陈情,退了这门婚事。哼,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就知道捡软柿子捏。三哥是侯爵,以后是要带兵的。你这性子再不改改,将来被下面的小兵压制了,可别回来哭鼻子。”
沈静坤被说得大囧,“三妹妹,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也犯不着。”
“有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三哥自己好好想想吧。实在不行,你就去问问大伯父当年的那些部下亲兵,问问他们军营里是不是强者为尊,是不是特别佩服有本事的人。性子软绵,在军营里就是无能的代表。三哥可要想清楚了。”
沈静秋一番言辞,格外的犀利,一点面子都没给沈静坤留。将沈静坤说的哑口无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这……怎么从谢家说到了军营……”沈静坤面对沈静秋,真的是无言以对。
沈静秋冷冷一笑,“三哥,要变天了,你难道没看到吗。这个时候还在优柔寡断,连个女人都拿不下,那还能指望你指挥千军万马吗?还是说三哥打算一辈子都在京城,一辈子都不上前线?如果这样话,你这性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人感觉不到攻击性,对付你的人自然也就少了。不过拉拢你的人也同样增多了,到时候三哥还能坚定的坚持自己的立场吗?”
沈静坤蹙眉,“三妹妹,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沈静秋轻声一笑,“三哥就当我是受了刺激吧。”她只是见不得沈静坤明明拿到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看着就让人火冒三丈。早知如此,她当初何必废那么多心思救沈静坤。既然救下他,就不能容忍他继续软弱下去,更不能容忍谢家如此欺负人。她救回来的人,她自然要罩着。谢家,谢明笑,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好歹,知道武威侯府不是可以随意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