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郊区,川南监狱。
一对年迈的夫妻出现在探监室内,陪在他们身边的是监狱长。
已经年近半百,管理这所监狱二十年的典狱长,此时正亲手将两把椅子拖开,接着恭声道:“厉老,您二位请坐。”
“给你添麻烦了。”厉元忠说完,先安顿唐琼坐下。
唐琼在忐忑的坐下后,偏过头问:“元忠,我们来这里,景琛不会生气吗?”
对此,厉元忠轻声安抚道:“不会的,让我们来探监,本身就是景琛的主意。”
“可是,景琛怎么会知道,我想来探监呢?”一顿过后,唐琼猜测道:“是不是你对景琛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厉元忠连连否认道。
他确实没对景琛说什么,而是对晚晚说了什么。
所以准确来说,不算他告诉景琛的。
在有些心虚的想完后,厉元忠回过头,对典狱长道:“那个,犯人……”
典狱长忙道:“已经带到了,随时可以让他进来与您二老相见。”
唐琼问:“他知不知道我们要来?”
典狱长颔首:“知道。”
厉元忠道:“那我们现在就见他吧。”
典狱长于是透过玻璃窗,对里面的两名看守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看守立刻拿出钥匙,打开了身后那扇厚厚的钢化门。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劳改服的男人随即走了出来。
在看到唐琼时,男人向来麻木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激动,而当他看到唐琼身边的厉元忠时,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唐琼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她盯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未曾说一句话。
直到,厉华光朝她走来,一手贴在玻璃窗前,另一只手拿起话筒,激动的喊了一声:“妈!”
“元忠!元忠,他……”唐琼身体一颤,指着厉华光,有些惊慌的朝厉元忠看去。
见状,厉华光笑容一僵,忙对着话筒喊道:“妈,您怎么了?我是您的儿子,华光啊!”
厉元忠安抚道:“琼儿,你怎么了?”
唐琼轻声问:“他真的是华光吗?”
厉元忠用眼角扫了厉华光一眼后,道了声:“是。”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唐琼的记忆中,厉华光小时候是个很俊秀的男孩子,长大后是个清秀的青年,结婚生子以后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跟现在这副沧桑的模样,完全是大相径庭!
“爸?”终于,厉华光鼓起勇气,朝那个当年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男人看去。
见厉元忠拿起了一旁的话筒,厉华光忙问:“爸!妈她这是怎么了?”
厉元忠知道唐琼这是又犯病了,在飞快的皱了下眉后,装作若无其事道:“没怎么,只是十多年没见,琼儿有点认不出你来了。”
别说是唐琼了,就连厉元忠在看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混蛋儿子时,也是满眼陌生。
“原来如此。”厉华光明白过来,继续对唐琼道:“妈,您仔细看看,我是华光,这些年来,没能在你们身旁尽孝,是儿子的不是!我……”
话到此处,厉华光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我也老了。”
“你知道没尽孝就好。”多年未见,厉元忠依旧不留情面:“不过,已经有人替你尽孝了。”
厉华光下意识的问:“谁?”
厉元忠的语气登时变得自豪起来:“还能是谁?当然是景琛了。”
闻言,厉华光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我早该猜到,您一向看好他。”
对此,厉元忠意有所指道:“景琛是我一手培养的,我不看好他,还能看好谁?”
厉华光咬了咬后槽牙,他算是听出来了,厉元忠就是在故意激他!他绝对不能上这个当,失态当场!
因此这样一来,就会被厉元忠察觉,他对厉景琛还有敌意,他离开这所监牢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
所以,厉华光在深吸一口气后,转移话题道:“爸,能让我和妈说几句吗?”
“可以。”语毕,厉元忠把话筒递给了唐琼。
唐琼却摇了摇头,道:“不,他不是我认识的华光……”
虽然隔着特质的玻璃窗,厉华光听不清唐琼在说些什么,但他至少看见了对方在摇头,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厉元忠刚才说过的话,以为唐琼还没认出他,不禁着急道——
“妈,您就是再怪我,也别不跟我说话啊!”
厉元忠在放下话筒后,轻轻握住唐琼的双肩,道:“琼儿,你听我说,景琛既然同意你来探监,那你就要珍惜这个机会,就算他再不是人,你也跟他谈谈吧。”
但唐琼却在看了厉华光一眼后,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不,他不是我的华光,我的华光抱着刚出生的景琛,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岂是他可以比的?”
厉元忠皱了皱眉后,道:“琼儿,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难道忘了,景琛已经从襁褓中长大成人,还娶妻生子了吗?”
“我当然记得,景琛前段时间,还带着晚晚母子来家里做客了,晚晚还要我帮忙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字……”
厉元忠道:“既然你记得,那我问你,景琛都这么大个人了,那里面这畜生是景琛的父亲,他能不老吗?”
唐琼摇了摇头。
厉元忠又强调了一遍:“琼儿,他就是厉华光,我们的儿子。”
唐琼却浮现出大失过望的表情。
因为眼前这个脸上长着皱眉,头发花白,瞪大双眼看着她的男人,就像个急于伸手跟她要钱的流浪汉,和她记忆深处的厉华光完全对不上号。
“妈!您看看我啊!”
偏偏这时,厉华光还大喊了一声,声音从这边的话筒里传来,顷刻吓了唐琼一跳。
唐琼发现,这人不仅像个流浪汉,还喜欢大喊大叫,简直有辱斯文,当下就对厉元忠道:“元忠,我们回去吧。”
“你说什么?”
饶是厉元忠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有些懵了。
唐琼抓着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吧。”
厉元忠生怕她反悔:“你真的不想跟他谈谈?”
唐琼朝玻璃窗里看去,在厉华光焦急又怨念的神情中,说道:“不了,就算他是华光,也无法带给我以前的感觉了。”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怀抱着对华光仅剩不多的记忆,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