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隼抬手用力在脸上由上至下搓了两个来回，因一夜未眠潜伏在面容上的疲惫，被全数揉碎、瓦解。
眼睛恢复了些许精神后，看向同坐一旁的元侃，轻叹了一口气。
元侃耸拉着头，搁在桌边的手时不时抖动一下，显然心中有为难之事令他无法安坐在椅子上。
“天命如此，殿下莫要心忧，总会有解决的法子。”寇隼沉思片刻后，劝慰元侃道。
元侃缓缓抬起头，同样是一夜未眠的他，却并为因寇隼之话恢复平日神采，双眼陷在青黑眼睑中，看不到一点希望。
顺天酒楼发生的命案已过去七天有余，可是关于凶手的线索仍旧毫无眉目。
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一早传遍了整座汴梁城。甚至，还有无知孩童编了歌谣来讥笑他这个开封府尹。
官家任命他做开封府尹本就是考察之举，如若一府之地都治理不好，如何能治理天下。也不知是他走了霉运，还是开封府平静太久，是该发生一点惊天动地的事了。他赴任还没出一个月，就发生了这般棘手的命案。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死尸都有发臭迹象，而关于凶手的头绪一丝都没摸到，这便是他夜不能寐的根源所在。
今日事情公之于众仅仅是一个开端，更为严重的还在后边。说到底，这十七条百姓人命事小，而官家对他的处事态度才是大事。极可能因为无法及时破案，而使他与皇位继承失之交臂。
想到这里，元侃的眉头又紧蹙到一起，语气沮丧道，“能有什么法子？死者全是普通百姓，审问了家眷数次，都说平日没有仇家，也不和别人起争执，如今连查的方向都没有。”
“殿下，官家给了你多少时间？”寇隼突然询问道。
“十天……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一提到时间，似乎令元侃对现状的悲观又加深了几分，回答完，他的手又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三天…三天！”寇隼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一边眯眼想着对策。
一转眼，房中又陷入沉闷，只有“嗒～嗒～”的敲击声回荡着。
元侃在追查命案的六天内一无所获后，不得不去向官家寻个法子。却没料到，这次官家告诉他‘十天内破案，破不了就把案子移交大理寺。’其他的再没多说半个字，就把他赶了出来。
虽然有斥责，元侃还是能感受到了官家对他的失望。于是，在禁宫门口盘桓了良久，他才决定来找寇隼，这是他唯一能指望的人。
两人在府中分析了一整宿，别说能有破案的头绪了，哪怕到最后推测到破不了案的结果时，也全是死局。
“臣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还望殿下如实对答？”敲击声骤然消失，寇隼一脸郑重地看着元侃问道。
“太傅但问无妨，学生自然如实作答。”元侃知道寇隼不会平白说些无关命案的问题，便正襟端坐好，整个人来了点精神，神色恳切地看着寇隼。
“天下人重要，还是天下重要？”寇隼一字一顿。
“嗯？”元侃没想到寇隼会问这么沉重的问题。
“天下人重要，还是天下重要？”寇隼复又提高了一点声音，身体靠近元侃，盯着他的眼睛。
面对寇隼的逼问，元侃胸口剧烈起伏。他很想说天下人重要，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曾教过他‘为天下之主，当以天下人为先。’
如果是七天之前，无论换谁相问，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说‘天下人重要’。可是此刻他犹豫了，话到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
“回答我，殿下。”看着元侃眼中犹豫不决的神色，寇隼又用力喊了一声。
“天下重要！呼…呼…”说完后，元侃感到这四个字抽空了他所有力气的同时，在他脑海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也轰然破碎。那个身影在他有记忆起就在那里，每当独处时，就能感受到那座身影的至尊威仪与高不可攀。
他尝试去看清这个身影是谁，但每次又以失败告终，因为他根本没有用正眼去看的勇气。
如释重负后的畅快，让他大口喘着粗气，贪婪享受着胸腔被空气填满的感觉。
寇隼得到答案，又缓缓坐回到自己椅子上。出乎意料，对这位大宋诤臣此时面色轻松，眼神却是满意之色。
“太傅。”元侃看着寇隼嘴角升起的笑容，蓦然感觉后脊发凉。
“很好！殿下，这才是你要走的路。天下之主只有一个人，现在是官家，将来就是你。而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天下人不过是你的陪衬。”寇隼敛起笑容，自言自语道。
“太傅！”元侃越听越是心惊，大声质问寇隼。
“哈~哈~哈~现在和你说这些有些早了。”寇隼被元侃的呼声惊醒过来，知道元侃被吓到了，自嘲的朗笑几声。
嘴上虽如此说，但他心里清楚，今天已经给元侃种下自私的种子，终有一天，元侃会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
元侃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焦急之色随之浮上面容，转首问道：“太傅，现在这命案该如何是好！”
“殿下如果也认为天下重要，那此事就好办的多了。”寇隼一副成竹在胸的说道。
“真的么？还请太傅指教。”元侃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跃起，给寇隼深深施了一礼，求教道。
“顺天酒楼在汴梁城生意怎样？”寇隼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元侃明显一愣，还是如实回答，“座无虚席，不分昼夜。”
“殿下可知，为何顺天酒楼生意如此好。”寇隼继续问道。
“汴梁城中谁人不知，顺天酒楼是唯一一家贩卖域外美酒的地方，因段掌柜曾经在西域各藩国游历，学得各种酿酒秘方，故酒品售价低廉，寻常百姓也能一尝滋味。”元侃心中疑惑愈加浓郁，他不知道寇隼为何考这些市井消息，这些又和断案有何关联。
“妙啊，妙就妙在这里了。”寇隼高深莫测地拍起手掌，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妙在何处？”元侃还是一脸疑惑。
“妙在段掌柜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