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瑶看着男人宽阔的背影慢慢走远,身上的温暖似乎一下子全部被抽走了一般。脑海里还回响着男人临走前的那句话“朕替你杀”,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感官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直接踉跄了几步,甚至踩到了身后那个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上,再次摔坐了上去。
身下那股余温犹在的诡异触感,再次刺激着她的神经。贺亦瑶抑制住嗓子里想要喊叫的*,连滚带爬地往旁边去。直到彻底远离了那具尸体,她才稍微冷静下来。
“尚宫。”这时候听竹也不再装晕了,她方才被皇上踢到的时候,险些吓得再次晕过去了。
两个人凑到了一起,感受到贴过来的暖意,贺亦瑶逐渐恢复了清明。她慢慢地站起身,看着脚边的尸体,暗想着如何处理,难道要拖去池塘边再次沉湖?
“瑶尚宫,您还是赶紧整理一下回尚宫局吧。皇上让咱家把这个也处理了!”卢英再次小跑了过来,嘴里面还喘着粗气,明显是累得够呛。
直到看着卢英将那尸体拖走,贺亦瑶才再次松了一口气。
等到她匆匆地回到尚宫局时,天色早已伸手不见五指。她跟听竹连灯笼都没敢打,就这么扶持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生怕被谁发现,问起这么长的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好在这里的地形她们最熟,倒是躲过了。听竹吓得都快抖成了糠筛,贺亦瑶没有心思安抚她,只是叮嘱了几句,就各自回屋了。
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有睡着。只要一闭眼就是她拿着金簪戳向那个侍卫喉咙的场景,她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恐慌,暗自想着该如何应对德妃那边。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躺不住了。索性坐起身穿衣梳洗,直接出了门。她这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个小宫女急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瑶尚宫,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春雨过来要见您,奴婢们不好拦。”这个小宫女的脸上满是苦恼的神色,声音也带着几分羞怯。
贺亦瑶秀眉一挑,她直接挥了挥手,让人请春雨过来。她还在想着德妃会如何出招,没想到竟是直接派人过来。
春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贺亦瑶十分悠闲地在摆弄茶具,姿态优雅,倒是像极了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
“瑶尚宫即使进了宫,也还是难改当初在贺府当姑娘时的作态。让人好生羡慕!”春雨看着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轻轻眯起眼睛,心里涌起一丝不快。
宫里头的奴才,即使再懂规矩,教出来的始终透着奴性。也唯有这些戴罪之身的宫女,能有这种娇小姐的做派。当然一直显露这种姿态的奴才,早就死过几百回了,只有像贺亦瑶这种收放自如的,才能爬到这种位置上来。
“有什么可羡慕的,像我这种头上没个主子能护着的,稍微有点错可就要受罚了。还是你这样儿的好,凡事有主子在,德妃娘娘又是出了名的贤良人,你才有福气呢!”贺亦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是听春雨说些旁的话,她也有心思胡扯。
春雨努了努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几句话而已,却是机锋不断。她嘲讽贺亦瑶明明已经是奴才命,还端着小姐的架子。而贺亦瑶也讽刺她跟在德妃身边,没什么好果子吃。德妃一看就是个面慈心软的。
“这茶已经是二泡了,茶汤正浓。大清早的就过来也不容易,不如你来喝杯茶再说?”贺亦瑶见她一时闭了嘴,便倒了杯热茶放在对面的桌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老远就已经嗅到了茶汤的味道,正是御赐的雨前龙井,也只有四妃那里有皇上赏赐的那么一点儿。德妃一直舍不得喝,不过泡了两回,每一次都是香气扑鼻。
贺亦瑶此刻却是这么随意地请她喝茶,这让春雨的心里更加不舒服。
“要么说瑶尚宫常会给人一种白眼狼的感觉,这茶叶可是良妃赏赐给你的,全后宫能喝到的人不超过十个,足以见得良妃有多看重你。可是你却毫不犹豫地支持了淑妃娘娘,连我都替你感到羞耻!”春雨捧着热茶轻抿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贺亦瑶挑了挑眉头,一点儿都没在乎她嘲讽的这些话,而是一口一口将整杯茶慢慢地品完了,才放下茶盏。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你打嘴架上,在我面前,有你一人感到羞耻就够了。想必德妃娘娘还等着你,何不快些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免得娘娘耐心耗尽,到时候赏你几个耳刮子尝尝!” 贺亦瑶拿起一旁的干布,细细地将手擦干,连指尖都没有放过。
春雨听到她的话,面上的神色倏地一变,再也保持不了方才沉稳的模样。贺亦瑶始终捏住她的七寸,春雨就是看不惯贺亦瑶比她高强!
“你昨儿晚上见过王启吗?”春雨冷哼了一声,肃着一张脸,冷声问了一句。
贺亦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道:“见过。”
“你见过?”春雨刚想点头,后来听清楚她的回答之后,竟是满脸震惊的神色,语调高昂地问出了声。
“你耳朵没问题,我昨儿晚上的确见过他,还有另外一个太监!”贺亦瑶一直拿着那块乳白色的布巾,似乎手上沾了脏东西一般,始终没有放下。
她的语气极其平稳,根本看不出异样。
“你在撒谎,你以为你掩饰的好,其实我都发现了。虽然你的语气和神色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你的手指在抖,证明你就在说谎!”春雨方才的惊讶过后,就是认真地观察着贺亦瑶,转而得到了这个结论。
贺亦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索性扔掉手中的布巾。的确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发抖,待到被春雨揭穿之后,她整张脸上的神情都变了。
“我没有撒谎,我昨晚的确看见他们了。但是——”贺亦瑶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春雨,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沉的瞳仁直勾勾的,带着几分阴气森森的意味。
“我昨晚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贺亦瑶见对面的人已经被她的模样所吓到了,不由得再加一把火。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春雨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更贱惶恐起来。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颤着声音道:“怎么死的?你害死的?”
她虽然也见识过死人,不过经过贺亦瑶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发毛。而且如果真的是贺亦瑶害死的,那她就更加害怕了,生怕贺亦瑶此刻对她也动了杀心。
想到这里,春雨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之前的那杯茶她真的不该喝!
“不是,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还有听竹也跟我一起看到了,然后我们俩也没敢看,只是到处都是血,不敢多看就连忙跑了!”贺亦瑶摇了摇头,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似乎想起昨儿晚上的恐怖场景,再次端起一杯茶抿着。
春雨听说不是贺亦瑶杀的人,心底稍微安定了些。
“你们俩没喊人?有没有看见其他可疑的人?你回来之后还能睡得着,为什么不告诉娘娘,你安的是什么心?”春雨现在满肚子疑惑,她扬高了声音问道,满脸都是质问的神色。
贺亦瑶都快忍不住冷笑出来了,派人来杀她,还想让她喊人救凶手吗?也多亏春雨能这么义正言辞地说出来,她可不相信,德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会不知道德妃私底下这些阴私的手段。
“我安的什么心,我只是想保命而已。既然你这么说,索性我也多问一句,王启大晚上去那条路究竟是做什么的?德妃娘娘分的什么好差事给他,还不让他单独走这一趟?”贺亦瑶凑近了春雨,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春雨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方才嚣张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干净。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球一般,气势全无。
“他的差事儿,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知道?”春雨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
“我巴不得什么都不知道!德妃娘娘肯定是派他探听什么秘密去了,见到不该看的场景了,然后让人灭了口。你说我敢声张吗?万一杀了王启的人,要是以为我也看到了,想杀了我怎么办?”贺亦瑶不由得白了她一眼,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不安的意味,显然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戚戚焉。
春雨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什么不能看到的场景,管他是谁,有德主子在,也一定会替王启伸冤的!”春雨显然还想套她的话,不由得继续问着。
贺亦瑶这回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春雨瞧见她这副模样,一下子就没了底气。不过却保持紧盯着她的状态,显然如果贺亦瑶今天不给她一个答复,她就誓不罢休了。
“你回去之后,可以让德妃娘娘查一查,昨儿晚上龙乾宫那边是否有动向。我只是匆匆瞥到一眼,那人穿的衣裳似乎是内监大总管才能穿的。”贺亦瑶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神色依然十分苍白。
春雨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