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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云岛。

咕咕!咕咕!

一只变羽雀咕咕跳跃,啄食掌心中的油坚果。

这是羽落洞天特有的一种鸟,通体洁白羽毛光亮,它转动着黑豆似的眼睛,一边啄食,一边盯着眼前之人,似乎在温柔的表达谢意。

眼前之人正是羽王,他躺在王庭顶端的庭院中,饶有兴趣的逗弄这只稀罕的小鸟。

之所以名为变羽雀,是因为这种鸟并不总是现在这样无害。

羽王猛然五指收拢,将变羽雀捏在掌心。这力度不足以伤害变羽雀,但能让它产生巨大危机。

喳!

再次摊开掌心时,这只变羽雀已经变成漆黑的乌鸦,它羽毛锋利如刀,双眼如炭火般亮着红光。它张开双翅,对着人类威胁嘶吼。

羽王叹了口气,拍手将鸟儿赶走。

变羽雀的骤变,是为了恐吓天敌,是弱小的生存之道。

人心的骤变,又是为了什么?

羽王同样已经活了很久,他隐约察觉到大哥的变化,但他看不透,只能通过陆远隐晦的提醒九弟跟着华族离开。

他预料到琴钧的变化,却没料到是如此彻底的改变,他不敢相信琴钧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在惊闻九弟全家的凄惨下场,羽王痛彻心扉。

和帝国其他领主列王不同,羽王肯定父皇遇刺一定是琴钧的阴谋,可惜他没有证据。羽族人丁稀少,退守羽落洞天自保无虞,琴钧手下兵强马壮,又占据为先皇复仇的大义名分,羽王很难公开干涉。

不过在暗地中,羽王给华族相当多的帮助。在天虞上下掀起迫害华族移民的风潮时,是羽王站出来为为华族提供庇护。

如今在羽族的领地中,庇护着一万多来自各地的华族难民。同时也因为羽王的态度,各地领主在迫害华族难民的时候,不得不有所顾忌。所以到现在为止,帝国上下尚未出现公开的屠杀行为。

此外羽族的年轻子弟以个人身份,积极参与到对血税军的支持中。新港的运输船队,正是羽族的手笔。羽王的孙女羽璐,现在在白螺港工人武装中混的风生水起,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让羽王开心的事情。

羽王沉浸在对往昔今日的思索中,背后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羽靖驰收拢翅膀落地。

“王,最新的光报。”

“血税军昨日攻克下河城,但未作停留,现在正在向尔老镇方向行军。”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战争开启之后,为了避免本土遭到琴钧的进攻,羽王下令封锁羽落洞天,羽靖驰担任军事指挥。他密切关注血税军的动向,他为血税军的成功欢欣,为李桃的战死感到痛心。

但羽靖驰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欢欣还是失落,因为从三渡流云开始,他已经看不懂陆远究竟在做什么。血税军就这么绕着一条河来来回回,帝国几十万大军愣是损失惨重首尾难顾。不止是他,整个帝国关注这场战争的大人物们,都看得头晕眼花,血税军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到底是走是留?

羽王笑而不语,羽靖驰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羽璐发来光报,询问是否可以支援血税军作战?”

白螺港已经集结了一千多名羽族子弟,这群年轻人在羽璐的率领下,迫不及待的想加入血税军的战团。但这种事,必须得到羽王的首肯。

这一次,羽王依旧摇摇头:“还不行,让羽璐他们继续等。”

“为什么?”羽靖驰问。

“因为血税军在等,但不是我们。”

。。。。。。

9月14日,黑沼。

水余子将最后几片阔叶覆盖在顶上,一盏简陋的草庐终于完工,这将是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居所。

在周围,还有几十座类似的草庐,附近的地面被平整干净,外围扎上篱笆,炊烟袅袅升起,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黑沼荒无人烟的角落里。

觅渡之战后,水余子带领八十二位同道离开六柱军,他们没有返回玄天,而是选择离群索居。他们的道已经和玄天截然不同,师尊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不屑再以玄天弟子自居。

脱离师门简单,可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水余子茫然无措。难道就在这片荒芜之地隐居到时间的尽头?虽然很多大修的确是这么修炼的,但水余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远空有人影飞来,同道们警觉的站到一起抽出剑,大家以为是师尊派来追杀的人。不过飞近了一看,只有一人,顿时松了口气。

“潮居道友?”水余子带着三分疑惑拱手欢迎,他和潮居子算是故交,听说潮居子被血税军俘虏,现在孤身一人前来,难道是逃出来了?

“水余道友。”潮居子长笑落地,他背了个大口袋,放在地上咣当一声响,“我听说有些同道在此隐居,就过来看看。”

水余子的声音有些冷:“哦?敢问道友从哪听说的?”

为了躲避玄天的追杀,水余子找的这处地方特别隐蔽,居然这么快被找到,也不怪他多想。

潮居子呵呵一笑指着天:“卫星拍到的。”

水余子默然,他知道有卫星这么个法宝,但具体什么样,能做什么,一概不知。卫星是华族的法宝,看起来潮居子已经投降华族。虽然水余子谈不上痛恨血税军,但毕竟刚死战没多久,也谈不上有好感。

潮居子环视四周,有点感慨,水余子等人住的除了一间草屋,真的别无他物。

“修道者以清贫为荣,不过各位这样,也太过清贫了吧。”

“幸好我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潮居子打开大口袋,里面有斧锯刨刀等工具,还有水盆毛巾镜子炊具等日用品。灵法妙用无穷,但也并非万能,很多日常的小零碎,对修道者也同样实用,在杳无人烟的黑沼中更是如此。

潮居子送来的,正是水余子等人急需的物资,到这个份上,水余子不能再冷眼相对。他邀请潮居子到不远处的水潭边一叙,他知道潮居子肯定有事而来。

“我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白螺港公社。”潮居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你们拥有的力量,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不要浪费在这里看风景。”

水余子摇摇头。

“道友,我们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躲避人世间的那些纷争。”

“我们本以为玄天是清净之地,结果整个玄天都卷入到一场与我们无关的战争中。”

“现在,我们只想安心修炼,道友请回吧。”

水余子很坚决的逐客,潮居子没有生气,反而捋着须呵呵一笑。

“水余道友,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答上来,我立刻走,并且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你看如何?”

水余子沉默片刻,点点头,但为了保险,他提出条件:“你别问我大道是什么这种问题。”

潮居子哈哈大笑:

“我不问大道,我只问你为什么会有修道者?”

玄天的修道者很喜欢论道,所谓论道,就是谈论世间一切的道理。虽然通常谈不出个什么结果,但对增长神念很有帮助,因而各种论道的道场在玄天遍地开花。

严格的说,此时在水潭边的对话,也是一次论道。

为什么会有修道者?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可是在论道中,修道者避而不谈。

就算没有华族的玄法理论,修道者们也都能隐隐意识到,他们超凡力量的根基,真正的源头乃是繁盛的凡人世界。

因为个体对世界的认知不同而产生秘密,秘密中诞生玄法。凡人的数量越多,秘密的等级越高,有天赋的人,占据等级不同的秘位,成为品阶不同的修道者。而玄天,正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群人。

因为这个原因,不得滥杀凡人成为所有修道者共同遵守的准则,否则就是伤害全体修道者的共同利益。

但是,没有修道者会承认自己的力量来自凡人。他们会说,他们的力量来自天赋的灵根,也就是所谓的二八分品。

水余子默然,潮居子便自问自答:

“你不想回答,那我告诉你为什么会有修道者。”

“人类脆弱渺小,而在这茫茫宇宙中又充斥着数不尽的灾祸,稍有意外,文明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在人群中必须自发的诞生英雄,不断的出现英雄。英雄必须兼具力量与智慧,在英雄的带领下,人们将个体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抵御从天而降的灾祸。”

“这个英雄,就是我们修道者。”

“我们从群众中来,遗憾的是,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忘了回到群众中去。”

“有的人建立玄天,试图建立一个超越凡俗的阶级。另一些人,比如你们,试图建立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居乐园。”

“水余道友,在我看来你们和玄天那些师尊们并无区别,你们都在尝试割裂自己与群众的关系。”

“脱离群众的修炼必定徒劳无功。”说到这里,潮居子批评道,“我将你们的行为定义为玄天超凡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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