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然也。”袁数满意的点点头，“昔日里十八路诸侯讨董时，声势惊人，号称关东英豪云集于酸枣。可结果呢？可曾有哪一路大诸侯是玩命死战的？还不是如同鬣狗一般，一路胜则人人意气风发、高歌猛进，意图分一杯羹。可一旦被董贼棒打出头鸟，将先锋军击溃，那其余诸侯便个个畏葸不前，全然不复先前的威风。当初孙坚一败，诸侯丧胆，司空一破，诸侯弃洛，袁氏兄弟自以为冠冕堂皇，实际上却和其余诸侯一样免不了一个利字当头。四世三公，教出来的却是这等人物，若非早已心怀异志，便是家教大谬，不知道奉孝以为，会是哪一种？”
见袁数似笑非笑的看来，郭嘉心头也是一颤。
不是，大哥，你自己不也是汝南袁氏出身的吗？您这对世家这么大的敌意是从何而来啊？
这话让郭嘉能怎么接？
承认袁绍袁术家教不行？那四世三公、当世显贵的世家门阀家教尚且有如此大的差错，其余世家的家教恐怕更加不行吧？这样一来，那曹操那几条《求贤令》的发布岂非名正言顺、正当其时？
呃……
虽然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笑话，察举制度的弊端也已经不止一次的被揭露，但对于想要把持权力甚至更进一步的各大世家来说，察举制度就是最好的体系，他们绝不容许这一制度受到冲击甚至被破坏。
而曹操试图通过《求贤令》来征辟寒门甚至庶民子弟入仕，这对世家的权柄构成了极大的挑战与冲击，再加上这位先前曾经有过擅杀名士边让的举动，这让不少世家本能的选择减少对曹营一方的投资。
这些日子曹营上下忙的焦头烂额，不能说没有一干世家从中作祟的因素在。
可若是承认袁绍兄弟乃至其背后的袁氏早就另有所图，那当初跟在袁绍后面摇旗呐喊，号召天下诸侯共同讨伐董贼、匡扶汉室的各大世家又该算是什么成分？
就算你有心和汝南袁氏做切割，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还连带着要踩几乎所有关东世家一脚？
等等……
和汝南袁氏做切割？
郭嘉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正确的思路。
不过一想起袁数有意无意中给他们透露的“悲惨过去”，郭嘉又觉得人家有这个想法非常合理。
即便是他自己，因为原本在家族里屡屡遭受主脉排挤，别看颍川郭氏也是出过三公的一流世家，但除了丰富的典籍之外，郭嘉几乎没有享受到家族带来的任何好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荀氏叔侄还会因为荀谌效力袁绍的缘故需要担心曹操的猜忌，郭嘉却从来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他和主家力推的年轻俊杰郭图之间的关系比寻常路人也好不了多少，更不会出现两人脾气相投的情况。就如同袁绍战胜之后，郭图绝对不会考虑想办法保郭嘉这个族人一命一样，郭嘉同样也没有在击败袁绍之后非要找曹操求情留郭图一命的念头。
他尚且如此，何况自称在族内被当做重要人物替身培养、根本得不到嫡系正眼相待的袁数呢？
“再者，这等诸侯联军，表面上共同迎敌，实际上各怀鬼胎，与历史上六国合纵攻秦又有多少区别呢？当初苏秦在日，尚且不能合六国之力使秦国有倾覆之威，今日袁本初帐下，可曾有人有仪秦之才乎？”袁数谈笑间又举了一个例子，让郭嘉心下也是大定。
其实……
别说这种各有统属的五路人马共同进军打不出什么效果，就算五方势力能统一指挥，分进合击、直捣黄龙这个策略也是属于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没有多少效果的策略。
如若不是这个时空还没有发生，袁数觉得最适合拿出来的例子其实应当是后来的萨尔浒之战。
杨镐的想法有问题吗？
其实没有问题。
那个时候的明朝，已经找不出可以统合指挥十多万大军各尽其能的大军团统帅了。
与其将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将士乱哄哄的捏合在一起，还不如让他们跟着各自熟悉的将领按照熟悉的方式作战，反正只要实现犁庭扫穴的最终目标，别人只会夸他们指挥有方。
本着这一战略指导思想，再加上对女真部落的轻视，杨镐最终制定出了四路大军合围萨尔浒，歼灭努尔哈赤主力之后再顺势进逼赫图阿拉的计划。
接下来的发展基本上就是人所共知了。
努尔哈赤在接到消息之后，提出“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作战方针，集中精锐主力，先破西路杜松军，随即移师击溃北路马林，最后迎战东路刘綎并大获全胜。
在五天之内击破分路进击的三部明军之后，努尔哈赤再度回师威吓，将南路迟滞不前的李如柏所部吓走。
杨镐分进合击一举荡平的计划至此宣告失败，本人也最终被坐罪下狱处死。
上千年之后的明军玩这一套分进合击尚且在过程中顾此失彼最终被努尔哈赤玩死，如今袁绍麾下和曹操阵营的实力对比，难道还能比那个时候的明廷和努尔哈赤悬殊？
不过很可惜，这个例子用不了。
于是乎，为了郭嘉能理解他的意思，袁数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六国伐秦的例子。
“昔年楚怀王为从约长，合五国之力伐秦，却因为秦军恐吓与齐国在背后的威胁，以至于春申君亲自指挥的五国大军甚至都不曾与秦军交手一次便各自散归国内。如今这五路伐曹，看上去声势浩大，其本质尚且不如昔日合纵五国，奉孝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别忘了，这五路诸侯，可没有哪一个像曹司空一样有着安稳的腹地可供周旋。”
“此言何解？”郭嘉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是，昔日五国伐秦最终也不过是无功而返，今日五路伐曹，曹操或许不能顺利击退来犯之敌，但听袁数这么一分析，如今已经日渐壮大的曹操势力显然也不可能被这一仗就彻底打垮一蹶不振。
但……
这五路诸侯的后患，又是从何说起呢？
如果说刘备刘表这二位名义上的汉室宗亲需要担心后院起火，郭嘉并不意外的话，其他几方势力，其后患又从何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