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张公子!我们边走边谈。”只见耶无害拉着张旭,边走边说道,“这一丝不妙,很快你就会知道。不过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问问,你对此次应试的把握如何?”
“张草在世”闻听此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当然也是感觉尚好,一举高中是很有把握的。”
“善哉!这就对了!”耶无害却不以为然地接口说道,“越是这样感觉尚好,很好把握,却也隐伏着更大的失望及至落第而归。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福祸是相伏相倚的!”
且说张旭闻听此言,已领会其意,不由付之一笑,说道:“我想我们还不至于象孟浩然那样‘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还襄阳’;至少凭你我的才学也应该‘三年不还,必得金榜’!说不准,我们还会一举成名。你所说的隐伏着更大的失望及落第而归,这只不过是你感觉而已。想必你是在做出最坏的思想准备,其实内心还是想着金榜题名罢了。”
此时,三公子耶无害闻听张旭这一席之话,心中不由为之一震。其实,张旭之话已是正中其怀。他当然也想欢天喜地闹个“金榜题名”归故乡,绝不愿弄个“名落孙山”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但是,话虽如此,耶无害还是作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打算——如若“金榜题名”,自是皆大欢喜!更何况他已在答卷之上书写有“耶无害,别名慕容天水”,难道说王丞相和法深大师不会助他一臂之力?如若事态有变,他真的落个榜上无名,那自是命运的按排,内心也无怨无悔。只是到了那时,他便决心不再归乡,直至明年或者是后年的京城大试一举夺魁为止。然而,这只不过是他最坏的打算而已,其实他的内心,何尝不愿第一种想法得实现?现在京城大试刚刚结束,不想这“张草在世”却一语道破他的内心世界,这怎能不使耶无害为之一惊?
于是,三公子耶无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冲着“张草在世”说道:“其实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想金榜题名?但这终究是我们的愿望,说不准什么时候,这种愿望也就成了泡影。当然这种事你我都不会例外。”
“哈!哈!哈!”张旭不禁放声大笑,然后他又收住笑声,说道:“好了好了!耶公子!我们不要提此事。我建议我们还是去那‘雁塔题名’之处去散散心!”
耶无害闻听此话,抬头想了想,说道:“好吧!但愿你我能象古人一样在雁塔留下不朽之名。”
于是,他们二人便向长安城东南方向晋昌坊慈恩寺内的大雁塔漫步而去。
时辰不大,他们俩人已来到那高耸入云的大雁塔之下。
此时此景,三公子耶无害仰望着这楼阁式的方形砖塔,他不禁回忆起他在上月初十日前来到此处的情形。尤其是他在这大雁塔的顶层所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那一个个丑恶的嘴脸和声音,已再次清晰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耶公子!你别在那发呆!” “张草在世”的一句话已打断耶无害的内心遐思,“你看我们两位还是捷足先登,可以首先在此题上大名。”
“那好!就请张公子先来!”耶无害这样随口说了一句,却一时使得张旭不好推辞。但张旭在这仓促之间也没有酝酿成熟所要题写的诗句,他便支支唔唔地说道:“哎呀!你……你这不是有意让我先来现丑?我看还是让我好好琢磨一下!”
“那也好!”耶无害立刻接着说道,“等我题写完之后,我想你自会有诗题写。”
说完,耶无害便从腰间取下那支故友刘振天所赠的“狐仙笔”,准备研墨题字。
就在这时,只见“张草在世”也已取下毛笔,沾上墨汁说道:“耶公子!你我还是同时题写!”
说着,他们二人各自走向一块石碑,思索片刻之后,便挥笔纵横数言,两首七绝诗已在瞬间脱手而成。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二人的笔迹似如孪生兄弟,让人有眼难辨;而且他们两位也几乎是同时停笔、题写完毕自己的心中之诗。
这时,只见“张草在世”提着大笔笑盈盈地走到三公子耶无害的身边,边看边有声有色地念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雁塔碑处同题字,后事如何未可知?”
读完此诗,“张草在世”的心情不禁黯然一变,说道:“耶公子的诗句还是对前程忧心重重!来来来,你还是看看我为咱俩题写的绝妙诗句!”
于是,“张草在世”牵拉着耶无害走到他所题写的诗句面前,朗朗念道:“慈恩塔下题名处,无害一身最年少。张旭草书诗一首,龙虎榜上两人有。”
“哈!哈!哈!好诗!好诗!”一阵刺耳贯顶的讥笑之声突然打断三公子耶无害和“张草在世”两颗平心静赏的心情。他俩不由回头一看,只见陈剑南正提着一支大笔傲笑着冲他俩走来。
“你们二位所题的诗真是太妙了。”只见陈剑南边说边走到另一块石碑面前,“只是比起我题的诗还差了一股劲!请看看我为你们题写的一首绝诗!”
陈剑南说完,挥笔在石碑上题写道:“剑南在此题一首,龙虎榜上我居首。遍寻皇榜张贴处,绝无张旭与无害。”
“哈!哈!哈!……”陈剑南写完,抛开手中之笔,大笑不止。
“陈剑南!我看你能笑多久?你不要太得意!”张旭按奈不住胸中之气,向陈剑南喝道,“龙虎榜要由主考官来定,由不得你在此大放蹶词!”
“哈!哈!哈!”陈剑南又是得意地笑道,“告诉你们这两个傻瓜,今年的主考官就是我父亲陈丞相,我早已让我父亲将你们两人的名字给除掉。哈哈哈……”
“哼!你原来是丞相之子!怪不得你与我同窗三年如此骄横!但是即便如此,你手段再卑鄙,可总不能一手遮天!”
“哈!哈!哈!”陈剑南见耶无害此时心中怒火已燃,更加得意。随后,他止住笑声,说道:“你们二位若是不信,就请三日之后龙虎榜上见!哈哈哈……”
陈剑南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时光飞快,三天之后,也就是七月十一日。众多应试举子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在京城太学府的门之前,那张触目惊心的龙虎榜早已吸引满城的文人举子前来围观。然而,其中有些少年公子是满面春风地离开了;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那里垂头丧气、久久不愿离去。“怎么没有我的名字?我怎么会没有考中?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那龙虎榜上的事实。为什么那榜上寻找不到他们自己的大名?为什么别人都一个个地欢喜而去,他们却还呆在这里无动于衷?即使从头至尾,望穿双眼,也无从望见一丝希望?为什么他们对自己充满这么大的信心与希望,如今却已落空?所说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确实令人最是痛心疾首呐!此时此刻,他们满腹的愁怨又向谁诉说呢?
再说在这人群之中的三公子耶无害和“张草在世”,他们二人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同命相连。三天之前,在大雁塔的题名之处,那大言不惭的陈剑南所言之辞,于今日果真已成现实!他们二人清楚地看到,那皇榜之上的一甲头名状元便是陈剑南。再往下寻视而去:一甲第二名榜眼陈正风,一甲第三名探花杨显贵。再超过二甲、三甲各位进士,及至榜尾,“望尽天涯归来路”却依然不见耶无害和张旭的名字。他们二人都不禁愕然。这难道说真的是陈剑南从中作祟?他真的能一手遮天?虽说他是大丞相之子,难道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肆无忌惮行使窜改他人命运的特权和本领?如若真的如此,这天理何在?国法何在?这其中所隐含的天大冤情又何时何地可得以重见光明?……
许久,他们二人终于从这茫然与失望之中解脱出来。但是,令人不无吃惊的是,他们俩其中一个的确是从这失望与打击之中清醒过来,另一个却再也记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事件。
“哈!哈!哈!……”张旭终于在人群之中发出一阵骇人竦听的狂笑。接着,只见他狠狠地扯开自己头上的发挽,披头散发地拨开人群向外冲将而去……
“张公子!张公子!……”耶无害顿时被“张草在世”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变态行为弄得茫然一惊。他只感觉张旭的笑声极其异常,就象乌鸦“嘎!嘎!”怪叫!分明是疯颠之至的怪笑!他禁不住拨开众人,去追那狂笑着东颠西走的“张草在世”。
“哈!哈!哈!……我去写字!我去写字!……哈!哈!哈!……”只见那张旭还在边窜边傻笑着。
就在这时,这连通相府和京城太学府的“沙堤”之上猛然传来一阵“旦!旦!旦!咚!咚!咚!”的锣鼓声。随后,便听见前方有人高声吆喝道:“新科状元陈公子奉旨夸官!请各位乡亲父老回避喽——”
“咣!咣!咣!”随着这锣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只见一列人群马队由西向东正耀武扬威地阔步而来。在那人群之首,便是一位头戴乌纱帽、披红挂彩的少年公子正骑着一匹高头大白马胸高气傲地漫步飘来……活像大唐朝的唐僧玄奘之父夸官时的精神模样。
再说此时的三公子耶无害,他看得异常清晰,那匹白马之上的新科状元正是令他深恶痛绝的陈剑南!耶无害看在眼里,又想想三天前他们在大雁塔题诗一事,他心中的愁怨不禁豁然开朗。他心里知道,这已是明摆着事,那新科头甲状元本应是他定夺可得;如今正如陈剑南在大雁塔留诗所说的一样,而且这也必是陈剑南和其父陈田中狼狈为奸,从中暗做手脚所致!所以皇榜之上根本没有他和张旭的名字,连板也没沾上,以致陈剑南取而代之荣登新科状元。事到如今,耶无害只觉得问心无愧,他只想——今年罢了!来年必有东山再起之日,大不了今年不再返回家园。如若来年再次受挫,他宁愿不一举夺魁誓不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