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皇帝驾崩
未央宫，温室殿。
年老的刘彻正跟自己幼子说话。
刘弗陵八岁了，经历了丧母之痛后，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皇帝很心疼，但也没办法。
当年他又何尝不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当年他有父有母，还有祖母和姑母，在他们的扶持下，坐稳太子之位。
然后在先皇的教导下，学习帝王之术。
都说自高祖始，刘氏就是薄情寡恩的性子，这一点自己是不认的。
刘家人对别人狠吗？
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算真的狠。
这么多年，他认识的狠人何其多也。
就好比现如今大汉第一权臣霍去病吧，他多么狠。
为了自证清白，没有反心，他压制自己的亲人升官获封。
他把自己日进斗金的买卖，说上交朝廷就上交，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还自请流放，哦，不是流放，是自请外封侯。
让封他为漠北侯。
冠军侯不好听吗，非要叫什么漠北侯，多难听。
那地方鸟不拉屎，是人该待的地方吗？
什么，你说匈奴人世世代代住那里？
匈奴人是人吗？他们是熊。皮糙肉厚，茹毛饮血，根本不算人。
看着刘弗陵和匈奴小单于坐在一起玩，翻看着霍去病送来的启蒙书。
皇帝面上浮现笑意。
和亲和打仗都没能做到的汉匈和平，现如今在朕的宫里实现了。
这两个孩子，出身都是王者，却在这宫里成了朋友。
这小单于是南宫姊姊拼死，替伊稚邪单于留下的血脉，交由霍去病带回来的。
自然要在这长安长大，接受汉人教化，等他成人之后，再让他回去，带领他的臣民好好过日子。
到时候他的那些部落，也许已经半耕半牧了吧。
霍去病正在家里对着一块板子较劲，突然宫里来人叫霍将军进宫去面圣。
霍府众人的心里都咯噔一下。
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帝就在这几日了，看主人整肃的脸就知道。
连调皮的静姝公主都安静了不少。
霍姚更是连日不曾回府住了。
霍去病披甲带刀进宫，这是皇帝事先说好了的，如果宫里来人说面圣，就要霍将军披甲带刀觐见。
新旧交替，就算是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总有一些不怕死的跳出来蹦跶的。
有霍将军带着羽林军和虎贲军在宫里震慑，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皇帝躺在平日里经常坐卧的，宽大的木榻之上，周围垂着帐帘。
当初，赵夫人就是躺在这张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那里曾有多少欢爱，就有多少悲苦。
当初有多恩爱，最后的结局就有多狠心。
年近七旬的刘彻，很苍老了，他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朝着霍去病抓去。
霍去病赶紧几步上前，握住那只手，感受着那手的冰冷。
“去病，你……”皇帝已经不能成句了。
“陛下，不用说了，卑臣明白。”
霍去病流下许久不曾流的热泪。
今天这事，他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再重复了。
“不是，朕，朕……想说的是，对，对不起……朕对不起你。”
霍去病猛然一惊，皇帝在给他道歉？
“不，陛下，您并没有对不起卑臣。”
霍去病泣不成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当初，你抱进宫里来，那么小，那么嫩，漂亮，英气……”
皇帝突然不喘了，语句连贯，面色绯红，竟然有返老还童之相。
“朕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孩子。朕很想。当时朕年近三十，还没有孩子。
朝野有传言，朕不能生。朕很生气，朕怎么就不能生呢？
朕只有阿娇一个女人，怎么就不是她不能生呢？
各地诸侯以此为由，蠢蠢欲动。
毕竟有先孝文帝之鉴，他们总觉得都是高祖子孙，都有机会。
但是朕没有孩子。朕自十五岁有女人，从来没有生过孩子，很邪门。
还好，还好，上天给朕送来了子夫。
子夫有旺夫之相。她给朕生了闺女。虽然是闺女，但也打破了朕不能生的谣言。
朕就是宠爱她。
不止宠爱她，还爱屋及乌，宠所有卫家人。
卫氏也没有让朕失望，卫青……
还有你，霍去病，你们都没有让朕失望。朕没有看走眼。”
“陛下，您歇歇吧，睡会儿再说。”
给皇帝喂进去一点水，霍去病劝道。
他身后的霍光、金汨滴、上官桀、桑弘羊等人也都附和着劝。
“别吵，听朕说，不然没时间说了。”
其余人皆默然。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皇帝摸着霍去病身上的铠甲，仔细的摸着，仿佛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绸缎。
“真好啊，这是朕赐给你的甲，你还穿着呢。它也见证了你的那些功绩吧。
霍去病，你知道吗？朕有时候朕羡慕你，甚至嫉妒你。
你能那么年轻就上阵杀敌，立下不世之功。
你还能战无不胜，从无败绩，真是天神保佑你，保佑我，保佑我大汉。
朕想啊，我要是你该有多好啊。
可有时候想啊，不行，我要是你，那么谁又是朕呢？
你万一遇到一位糊涂君主，那不是白瞎了吗？
不行，如果有来世，朕还是要做皇帝，替你管好后方，让你毫无顾忌的去拼杀，去建立奇功。
朕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遇到了朕这样一位明君啊。
如果真有来世，朕希望和你换一换，你做皇帝，我做大将军，好不好？
好不好？你同意吗？”
皇帝有些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稀里糊涂。
“好，一言为定。”
皇帝信奉神明，好丹药。霍去病因为自己的经历，也信了有转世之说。
“不要哭，你们都不要哭，朕要去见先祖，去天上了。
这是喜事。
朕见了高祖，祖父，阿翁，朕会很高兴的，朕无愧于刘氏血脉，朕觉得我做的不错。
还有，霍去病，朕去了，四周小国知道了，必有异动。
咱们提前都说好了方案，你要早作打算。
各地的将军，都是你我信得过的人，只要他们稳得住，必万无一失，大汉就稳了。”
歇了口气，皇帝把刘弗陵叫过来，把小手交到大手里，道：“弗陵，你要听你表兄的话，好好做个明君，咱大汉刘氏子弟，不要出败家子。
你可记住了？”
刘弗陵小脸上全是泪水，他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重重点头。
“霍去病，朕把孩子交给你，不可负我。
还有你们四位，你们五个人，以霍去病为首，但你们也不可懈怠，要和霍将军一起，辅佐幼帝，务必使我大汉国祚绵长，万世永昌。”
四个人都哭得不能自已，纷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