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李姑姑
“你要我的画像,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说,我没办法给你。”
“姑姑莫动气,我真的是仰慕姑姑……”
“停,你莫非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
“好吧,我是替我阿翁要的。”霍姝乖乖答道。
“你,你们……如此仗势欺人的吗?”李易安愤而离席,想赶人走。
站在霍姝身后的辛竹吓一跳,公主怎地今日如此跳脱,几句话就惹恼了对方。
“姑姑,姑姑不要急,我是唐突了,你不愿意给也可。这并不是阿翁的意思,他并不知情,是我看阿翁如此想见你,他又常说,您是他的前辈,您的诗词和气节,为他所欣赏。
我看你又许给我三件礼品,灵机一动,才出言讨要的。姑姑要是厌恶这件事,那就算了。”
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神,李易安心软了,是自己心思不正想偏了。
“也罢,不怨你,怨我。我可以给你一幅。你要答应我,只能你亲手拿给霍将军,不能假手他人。还有,我不题跋,不落款,更不会承认画中人是我。”
“好的,我都答应。姑姑快画吧。”
“好,我有以前画的,等我找出来,装裱一下,明日你再来取吧。”
“侄儿多谢姑姑赐画。告辞了。”
走出李府院子,辛竹踌躇着,想了想,上前道:
“公主想要画并不难,可派卑将夜里来盗画。不用非要受她为难。”
“不可。你这脑子咋想的,不给就要偷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呃,公主,我不是,我没有。是霍将军说过……”
“怎么?我阿翁教你偷东西了?他什么时候教的你?”
“不是,没有。我错了。”
“记住,对待易安姑姑,不要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她很不同。不能再有下次。”
“卑将记住了。”
看辛竹苦瓜着一张脸,霍姝噗嗤笑了。
“好了,辛竹阿兄,你不是很爱笑吗,怎么现在总爱皱着眉头?”
听她叫着小时候对自己的称呼,辛竹心头一热,冲口而出:“姝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我,我,我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你是否还记得?”
“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霍姝瞪着霍家人特有的细长眼睛,使劲想着,看来她真的忘了。
“没什么,我说着玩的,忘了就算了。”
“到底是什么话啊,你倒是说出来啊,你怎么变得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了?果然阿母说过的,儿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会跟阿母无话不说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阿母。”
“我阿母也是你阿母啊,你在我家长大。你可以把我阿母当做你的阿母。”
说完霍姝想起来自己的阿母也没了,不由黯然。
本来使出一招反客为主的辛竹,正暗自得意,不料霍姝把她自己说伤感了。
感觉又反过来宽慰她。
这女人太聪明了,真不好追。
李易安看着两个小辈儿走出自己的院子,很是羡慕。
看他们那么年轻,那么无忧无虑,真好。
她却是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十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只是重复那一世的生活,那么她不知道重活一世的意义何在。
她因此想过不一样的日子,她一开始是不想读书作词的,人生糊涂识字始,她不想再有才名负累。
但后来发现不行。
她来到的这户人家,日子殷实,她平日什么也不用做,阿翁做着小官,能保一家衣食无忧。
她的生活百无聊赖,无奈,她只好又拿起来书,平日里读读书,做做文章,诗词,渐渐的小有文名。
后来及笄后,该成亲了,但她不想再像那一世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二人也算和谐,但是男的嘛,稍有成就,或者二人分开的时候,日子稍微寂寞一些,那颗心就不再坚定,开始蠢蠢欲动。
自己还需要费心费力挽回他的心。
后来二人和好,但他早死,丢下自己一个人在人世间,凄凉度日。
尤其是在那样的乱世,外族入侵,生活颠沛流离,辛苦异常,更甚的是自己和夫君收藏半生的金石书画和拓片,丢失大半。
自己做的最糊涂的一件事就是再嫁,本以为再遇良人,后半生可以有一席安寝之地。
不料并非良人,那个人,枉称文人,披着一副好皮囊,他所图无非是自己和前夫的收藏。
那个人还贪赃枉法,多有非法不义之举。
没办法,为了把这个人渣送进监牢,为了摆脱他的束缚,只好冒着被判入狱的风险,把他告倒。
幸好有朋友相救,自己只在监牢里待了几天就出来了,但那几天的监牢生活,刻骨铭心。
乱世人,惨如狗。
乱世里的罪人,连狗都不如。
自己一介女子,飘如浮萍,偌大的大宋,竟然没有一个小女子的立足之地。
繁华的临安城,号称当世最富的大宋王朝,不过是苟延残喘,偏安一隅的可怜虫而已。
在临安,他们还在斗,还不汲取在汴京的教训,依旧纸醉金迷,不重武人。
岳飞将军死了,都知道他冤枉,包括敌人。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那样的世道谁不冤?
是死在金军铁蹄下的大宋士卒,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活在金人统治下的大宋子民,亦或是我们这些人?
罢了,罢了。
且归去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死,却又在大汉醒来。
为了不再重复上一世那样的生活,她做过抗争,但无效,她到底还是传出了才名。
不过,不成亲这个底线被她守住了,她一颗心,千疮百孔,苍苍老矣,不能再对着一个少年郎付出真心了。
南越叛乱,是一个水珠,仿佛掉进了滚热的油里,激起来很多水花油花。
当友人找来,提议大家一起写文作诗,去声援霍将军,打击叛乱者的时候,她突然来了兴趣,并才思敏捷,那些日子写出的文章和诗词歌赋,是前面三十年的总和还多。
她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