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把手机递给慕云深,道:“你自己看。”
慕云深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来接过了陆初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他就微微变了脸『色』。
陆初问:“怎么了?”
“我记得妈跟说她在雅典住的就是这家酒店,他到底想干嘛?”慕云深口中的他无疑就是慕庭东。
慕云深蹙了蹙眉,将陆初的手机还给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苏慧的电话。
c市现在是晚上快九点钟,算时差的话,雅典应该是接近下午四点钟。
第一通电话没有人接,慕云深隔了一会又拨了一通过去,这才被接起。
接电话的人是周茹。
慕云深问:“周姨,我妈呢?”
“夫人在和朋友喝下午茶。”
“朋友?”
慕云深并没有听说苏慧有哪个朋友也在雅典度假,除了慕庭东和苏馨以外。
想至此,他的眼底不由冷了几分,“妈的朋友是慕庭东?”
周姨停顿了一会后,才道:“不是先生,是夫人在雅典认识的新朋友。”
“周姨,你跟我说实话。”慕云深声音微凛,苏慧结识一两个新朋友并不奇怪,但以她的『性』子,跟刚认识的人一起喝下午茶的可能『性』却不大。
“云深。”电话那端再次开口时,已是苏慧的声音,她道:“周姨说你打了两通电话过来,是c市出什么事情了吗?”
苏慧的声音很平和,还能听出几分放松的惬意。
慕云深听到她的声音后,神『色』这才略略松弛下来,“c市没出什么事,刚才我听周姨说,您在跟朋友喝下午茶。”
“嗯,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苏慧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云深,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些小事妈能处理。我和慕庭东已经离婚了,他纵使有翻天的本事也不能在这异国他乡对我怎么样。更何况,他绝对不会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苏慧的声音里有些自嘲,还夹杂着些许外人听不懂的苦楚。
但慕云深听懂了,他神『色』不由有些凝重,“妈……”
“不说这些了,”苏慧出声打断他的话,道:“云深,妈在慕家的这些年,都没有结识过什么有趣的朋友,最近我在路上遇到一位抽象派的艺术画家,跟他学画了几幅画,我听说阿初在画方面有些研究,等拿回去让她帮我看看?”
“我问她一下,”慕云深扭头看向陆初,没有握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捏着她的掌心,温声问:“妈说在国外学画了几幅画,想到时候拿回来让你帮忙看看。”
陆初点点头:“尽我所能。”
慕云深闻言,唇边浮现出淡淡笑意,对电话那端的苏慧道:“她愿意的。”
苏慧亦是笑了,“那真是极好。”
慕云深不置可否,对于妻子的能力他从不质疑,本来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怕苏慧被慕庭东和苏馨二人影响到,但如今看到他的母亲并没有那么脆弱,他道:“妈,那先这样吧,儿子不耽误您跟那位画家朋友喝下午茶了。”
苏慧诧异,“咦,你怎么会知道跟我喝茶的是那位画家?”
慕云深笑:“猜的。”
他最终也没有跟苏慧解释怎么猜到的,电话挂断后,陆初凑了过去,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跟妈在一起的是那个画家?”
慕云深将手机丢在床头柜上,长臂一伸,将陆初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妈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若非认识之人,不太可能会一起喝下午茶。更何况,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画家的事,想来那人此时就在旁边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样……”陆初顺势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那你说,那个画家会是男的还是女的?”
慕云深:“男的。”
慕庭东和苏馨出现在苏慧度假的酒店,苏慧又与一个男画家相谈甚欢,未免太过巧合。
陆初问:“你之前说妈用离婚跟爸换取你当家人的位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落,慕云深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道:“物归原主。”
……
希腊雅典,苏慧挂掉电话,将手机交给周姨后,回到了桌子旁。
她的画家朋友早已在位置上等她多时,见她回来,绅士地起来替她拉椅子。
苏慧道了声谢,明显感到了背后有道如刺一般的目光,她眉头不由一皱。
画家朋友见她神『色』有异,问:“苏,你人不舒服吗?”
苏慧朝他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我挺好的。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二人开始继续刚才没有聊完的话题,苏慧新结识的这名画家叫做杰克,杰克除了画画外的爱好就是旅游,他遍游世界,阅历颇丰,言语又幽默风趣,与他畅聊的苏慧很快就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一道目光的存在。
苏慧和杰克聊得很投机,二人不仅约了下午茶,还约了晚餐,与杰克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钟。
苏慧一回到酒店包间,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慕庭东,他坐在在沙发上不知已经坐了多久,只见烟灰缸里多了两根掐灭的烟头,客厅里也还隐有烟草味。
烟味钻入鼻孔时,苏慧不适地拧了拧眉。
周姨一脸为难地站在旁边,向苏慧解释道:“夫人,我……”
苏慧抬了抬手,止住了她需要解释的话语:“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慕庭东如果非要进来,周姨是无论如何是拦不住他的。
苏慧自从进门看了慕庭东一眼后,视线就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她偏头吩咐周姨:“给我泡杯咖啡吧。”
周姨皱眉:“这么晚喝咖啡您容易睡不着觉。”
苏慧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总归也是睡不着,不关咖啡的事。”
周芸了然地看了眼慕庭东,去给苏慧泡咖啡了。
苏慧没靠近沙发,而是直接走向了阳台。
酒店套间配有一个偌大的阳台,摆着一套桌椅,晚上把遮阳伞关了,看万家灯火刚刚好。
曾经三十年夫妻,如今一人阳台一人沙发,共处一室,却相对无语。
苏慧扯唇笑了笑,她想,若是时光重回三十年前,她不会认识慕庭东,也绝对不会嫁进慕家。
这样的话,过去三十年的事情大概会有所不同,而她的孩子大概都能好好活着吧。
苏暮……
脑中闪过那张几乎与慕云深相似的脸庞,苏慧的心就忍不住一缩,无论慕云深还是苏暮,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不是冷血动物,怎么会择优选之?
可她没有办法,慕家的生存法则就是优胜劣汰,她嫁给慕庭东的时候,慕庭东刚刚当家,慕家里有不少人对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甚至不择手段。
苏暮天生腿疾,慕云深少时又体弱多病,慕庭东在知道苏暮生来残疾时就不管他的死活,苏慧一人兼顾两个孩子自顾不暇,不得不忍痛将腿有残疾不受慕家待见的幼子送回苏家,寄在她兄长的名下,这才得以脱离慕家有心之人的威胁,让他得以安全长达。
只是后来,还是没有逃脱过命运的捉弄。
苏慧想到苏暮的死,眸光就仿佛淬了寒冰,冷冽无比。
适逢周姨端着泡好的咖啡出来,看到苏慧这副模样不免吓了一跳,“夫人,你怎么了?”
这一声终于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慕庭东,他蹙了蹙眉后,起身朝阳台走过去。
慕庭东在阳台门口站定,对周姨说:“你先回房。”
周姨试探地看向苏慧。
苏慧沉默半秒后点了点头,“阿茹,你进去顺便把衣服收收,这家酒店住得难受,我们明天换一家。”
话说得如此直白,该听懂的慕庭东却偏生不懂地杵在原地。
“哎!”周姨只得大声应了一声,放下咖啡,进屋去收拾行李。
她进去后,苏慧这才正眼看向脸『色』不佳的慕庭东,冷声道:“慕先生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慕庭东对她不善的语气置若罔闻,他坐下来,端起周姨准备给她的咖啡喝了一口,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我回不回国关你什么事?”
“还有些离婚手续没办清楚,早些回国办了。”
苏慧目光从他手里的咖啡杯上移开,冷嗤道“为了个离婚手续,你们就从国内追我追到了国外,还真是猴急啊!三十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天两天不成?再说这离婚手续办不办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不离婚,你就不和苏馨搞在一起?”
慕云深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咖啡杯碰到桌面上发出“咯噔”的一声脆响,“苏慧,说话别那么难听!苏馨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妹妹!”
“妹妹!”苏慧低低吼道:“我苏慧没有这样的妹妹。有哪个亲妹妹会跟自己的亲姐夫不三不四?还有你,慕庭东,心里想着这个,手里却抓着这个,假面道义。嫌我说话难听就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苏慧指着门口,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着,“如果你来只是担心离婚手续的事情,那么尽请放心,明天我就会委托律师全权处理,保证速战速决。”
慕庭东脸『色』微微一变,“慧慧……”
“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恶心。”苏慧想起二人刚刚结婚的日子,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和妹妹苟且。慕庭东这样唤她时,她满心欢喜,可是后来,原本有多喜,得知真相的那刻『插』入心口的那把刀就有多痛!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慕庭东,有那么几年我也试着相信你,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么多年来,你慕庭东又做了什么?”
慕庭东闻言,脸『色』有些艰涩,“当年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意外?呵……”苏慧冷笑,“慕庭东,你分明知道有人要对云深不利,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苏暮死了,云深也差点死了,你满意了吧?终于为你们当年那个死去的孩子报了仇,对吗?”
苏慧说到此处,眼底隐有泪光浮动,“苏馨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慕庭东,我告诉你,就算时间重来,我还是会不择手段,让你和苏馨的孩子胎死腹中。”
陈年往事被扯出,仿佛钢针一样楔入两人的胸口,这么多年,苏慧为了孩子,在慕家忍辱负重,已经痛得癫狂,如今势必也要慕庭东也痛一痛。
孩子的事情果然触怒了慕庭东,他咬了咬牙,狠狠道:“苏慧!”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苏慧低低地笑,笑容难掩苦涩,“慕庭东,你告诉我,你既然喜欢苏馨,当初为什么要娶我,仅仅是因为我跟她长得一样吗?还是相对于苏馨,我苏家长女的身份更有助于巩固你在慕家的地位?”
慕庭东看着她,沉默不语。
苏慧早就明白了,如今算是明白得更透彻了些。
异国他乡的天空,黑漆漆的,犹如张牙舞爪的猛禽,想要将人拆吞入腹。
忆起当年的那个自己,苏慧只觉得那抹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里,“是我瞎,当年是我没有注意到你和苏馨浓情蜜意,在你们的感情里横『插』一脚。但你们错就错在放任我瞎,一个明明不想娶,却还大张旗鼓跑到苏家与我谈婚论嫁,一个明明不想我嫁,却还口是心非地说祝我幸福。你知道我当年发现自己的丈夫和自己亲妹妹有染时,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就好像天塌了一样。那种被欺骗的感觉犹如灭顶而来,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的妹妹,你让我怎么选择?”
苏慧说到此处,瞥见慕庭东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她嗤笑一声,继续道:“我选择了丈夫,所以我亲手除掉了妹妹肚子里怀有的丈夫的孩子。慕庭东,我知道,你一直怪我狠,可我如果不狠,那时候死去的就是我的孩子。这份婚姻,我偷了三十年,你失去一个孩子我也失去一个孩子,我们扯平了。”